甘孜日报 2018年12月17日
◎贾炳梅
在我很小的时候,房檐下靠墙根有一个三十公分的圆石臼,上下平整稍小,中间如同弥勒佛的肚子凸出着,钢钎凿出的凹窝因为常常使用已光滑深陷。不用的时候是倒扣在地上的,如同一个小小的圆石凳。而那个青黑色长椭圆形的光滑闪亮的石杵,常常是放在我们够不着的高窗台上。
最喜欢奶奶端一箥箕在大锅里焙烤的鲜红干燥的线辣椒,拿了她常坐的那个小马扎,坐在已翻转过来的石臼前,杵捣辣椒面。
奶奶拿一把厨房里的细小扫把,清扫石臼周围粘的灰尘土屑,那深深的石凹里已是布满稀疏的蜘蛛网,也得仔细的清扫出来。然后用干抹布将石凹里擦好几遍,最后才站起来从窗台上将石杵拿下来,仔细擦干净,使得那个青黑色的石杵更加油亮起来。
将箥箕里的线辣椒用长筷子夹起放入石臼的凹窝里,放满甚至高出凹窝,奶奶一只手护着防止溅出来,一只手拿着石杵开始捣。那个我们用两只手都拿不动的石杵,在奶奶手里很轻巧的上下跳动。那些干燥细长的辣椒发出吱吱喳喳的响声,伴随着奶奶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声和那刺鼻的辛辣清香,那些辣椒不一会就失去原来模样。高出石臼凹窝的部分也很快塌陷下去。辣椒已粉碎成一片片。
我端着装辣面的搪瓷碗,不停的围过去看,询问着奶奶好了没有。奶奶一边打着喷嚏擦着鼻涕眼泪一边让我走远些,防止被辣椒呛到。说着不急不急。直到石杵明显撞击到石臼上发出叮当响声时,奶奶才让我走近,将石杵放到一边,拿那个小木勺开始从石臼凹窝里往出取捣成粉末的鲜红的辣面。那一勺勺深红色散发着诱人辣香的辣椒面,如同变色的面粉轻柔光滑细腻。深深的凹窝里每次只能取出五六勺辣面,奶奶又得开始重复最初的动作。
一箥箕的线辣椒,奶奶常常要杵捣多半天时间。我最开始的兴奋好奇很快就过去,会跑开和小伙伴玩甚至回房间迷迷糊糊睡着。
“日午梦觉无馀声,顽童隔窗听石臼。”我在奶奶那噗哒噗哒咚咚噹噹的杵捣声里睡着又醒过来。再跑到奶奶跟前时,奶奶已将箥箕里的辣椒全杵捣成辣面,装满了搪瓷大碗。而石臼周围的土地上,留下一圈细碎的红色,如同用神笔画上去的,均匀而显眼。奶奶已开始清理石臼擦拭石杵。
奶奶不光在那里杵捣辣椒面,有时也捣花椒及各种大料。有一天那个石臼不见了,在那个墙角出现了一个新的比原来那个石臼小且粗糟的石臼。我赶紧问奶奶原来那个石臼上哪儿去了?奶奶说,那个石臼岁数大了,已被杵捣坏了,不能用了。爷爷已经抬出去扔了……
这个新的石臼,我不大喜欢,奶奶自己用着也不习惯。常常叹息着,太小,太粗。同样的一箥箕辣椒,要杵捣完比原来要多用一半时间。我和奶奶一起念叨起原来的石臼,感叹和遗憾着。光阴就这样悄然而匆忙的流逝了。如今,想要辣椒面,超市可以随时买到,而奶奶杵捣辣椒面的情景却常常在我拿起辣椒面的一瞬间迅速浮现眼前,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