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东

父亲提一块肉和几样蔬菜兴匆匆闯进家门，母亲刚把饭压上，高压锅哧哧地响个不停。

“啥事？又买肉。”母亲说。

“我碰到宋瑜了，她说她马上就回来吃晚饭。”父亲拿脚把门踢上，边说边向厨房走。

母亲尾随着去了厨房，他们在厨房里愉快地准备晚饭。

一盘木耳肉片，一盘土豆丝，还有一碗番茄蛋汤。母亲和我都坐下来，父亲搓着双手，把六十度的江津白酒倒入杯中，他也坐下来。父亲特别喜欢一家人团团圆圆吃晚饭的场景，他每天一大早去医院上班，忙忙碌碌干到下午回家，无论怎样累他都会潜心准备好一家人的晚饭，好像他这人一出生就为着每天的晚饭，好像我们一家人在傍晚坐上饭桌时间就会停滞，幸福生活会无限延伸，我再也不会长大，姐姐再也不会四处闯荡而见不着踪影，我们一家四口被定格在这样一个场景中，世界的瞬息万变再也与我们无关。但是父亲这样一个简单的喜好却很难满足，因为姐姐通常不在家，她早晨睡够觉，胡乱喝点东西就出家门，一直到我们全都沉入梦境，拿母亲的话说是满天星辰都困得直眨眼时，姐姐才会偷偷溜回家。

看母亲和我举起了筷子，父亲忙说：“再等等，我们再等等。”

母亲说：“这个死女子，究竟回不回来。”

“一定会回来，她说了，一定回来。”父亲说。

我们等待着姐姐宋瑜的归来，这期间母亲说起姐姐参加工作的事，父亲无奈地摇头，家里没有任何关系，姐姐自己又不争气，初中时成绩都好，一家人，包括邻居和学校的老师都一致认为她会这样读下去，考上一所好大学，但进入高中后，姐姐的状况一泻千里，成绩彻底垮下来，她自己不想学，三天两头逃了学伙同几个调皮的男生疯玩。现在，待业都三年了，参加过两次招工考试，没能考上。父亲无奈地摇过头后，又坚定地说：“她一定会找一个好工作！”

“就这样在社会上飘，几时是个头。”母亲说。

菜慢慢冷下来，母亲叹息了一番，看看时间说：“不等了，我们不等了。”她拿碗去盛饭时，父亲的表情失望透顶，他扶了扶眼镜，举起杯一饮而尽。“给我也盛一碗。”他对母亲说。我知道他失去了喝酒的兴致，这一顿晚饭也丧失了他期望的幸福。母亲端着饭出来时，门却意外地开了，姐姐宋瑜探个头进屋，看看我们，甜甜一笑，这才跨进门。

“回来了，我说了宋瑜要回来吃的。”父亲高兴起来。“把饭倒进锅里，我还得再喝两杯。”

母亲和姐姐历来像敌人，彼此没好脸色，母亲把饭放到她面前说：“又去哪里疯了？”

宋瑜意外地没和母亲争执，她推了推那碗饭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

“吃过了让我们等啥。”母亲不耐烦地说。

看着父亲微微失望的眼睛，宋瑜抓起筷子说：“我陪你们吃点菜。”

“陪我们吃，你够伟大的。”母亲说。

父亲递眼色给母亲，让她住口。

沉默地吃过饭，母亲收拾碗筷，宋瑜跟着母亲一道进了厨房，宋瑜对母亲的态度让我们都很诧异，这女子忽然懂事了？虽然有疑问，父亲还是非常惬意，心满意足地打开那台海燕牌收音机，微微眯着眼听。我跑到厨房里，能看见母亲我就很安心。

“妈，求你件事。”姐姐边洗碗边说。

姐姐的转变让母亲也高兴。“又让我干啥事？”她说。

“帮我织一件毛衣。”

“你毛衣够多了，还要？”

“我在画报上看到一件很新款的，非常漂亮，我想要一件。”

“咋样的？”

宋瑜在身上比划着，把款式和颜色都说了一遍。

“你这叫毛衣？连肚脐都盖不了。”母亲说。

“你别管它，以后这种款式会流行起来。”

“你还没疯够？穿肚脐都盖不了的毛衣你不害臊？”

“你织不织嘛，你只说你织不织？”宋瑜已失去了耐心。

“不织，我不陪你疯。”

“不织算了，谁稀罕。”宋瑜说着，将手中正抹的碗一蹾，用力大了点，碗就在灶台上跌碎了，半边碗滚下灶台，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母亲看了看满地的碎片，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有鼻血迫不及待地淌出来，宋瑜看着花瓣一样溅在碎瓷片上的鼻血，眼里噙着疼痛的泪水，埋下头伸到母亲面前，声嘶力竭地吼到：“打吧，你打死我！”

父亲闯进了厨房，“又干啥，你们又怎么了？”父亲说。看着宋瑜的鼻血，父亲对母亲嚷到：“不织毛衣就算了，这么小一件事你就打人，你打她干啥，血都打出来了，动不动就打人，你还像不像个当妈的？”

“都是你，你把这死女子惯坏了。”母亲毫不示弱地说。

在父亲和母亲的争吵中，宋瑜跑出了家门，那一天因她而起的争吵延续了很久，后来母亲摔了碗，父亲也摔了碗，他们之差没动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