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9年01月03日
◎嘎子
我吸进一口潮湿的新鲜空气,看着满眼的蓝色与绿色,心里舒坦极了。伸开手臂,我心里的翅膀就展开了,我觉得自已脚稍一用力,就会飞起来,飞到蓝得透明的天空去。
达瓦看着我笑出了声,老阿洼却说,你的伤口不痛了?
我朝他笑,说:“想着飞,我就没有伤痛了。”
他一脸的沉重,说:“我们今天得赶很远的路。”
我笑了,手比划着木桶的模样,说:“我们坐这个东西,不是一样可以飞到天空去呀!”
他说:“去圣神的桑格拉雅山,找苦修真经的喇嘛,是要虔诚的心的。我们不能坐飞行器去。”
达瓦说:“前面不远的浪责寨子有马和驮牛在等着我们呢,我们走吧。”
她抱起睡熟的婴儿,背起一个很大的皮袋。老阿洼去拿另一个皮袋子时,我抢了过来。皮袋很沉重,老阿洼又担心地说:“你有伤,就别逞强了。”他很轻松地把袋子背在背上,大步朝前走去。
我真的轻松,啥也没拿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哗啦,一群在草丛里寻食的大雁飞起来,在清亮的阳光下,把羽翅闪耀成一片银色。
哦嗬嗬——,我忍不住捧着嘴巴吼叫起来。
太阳升到头顶时,我听见了狗的吠叫声。达瓦兴奋地感叹:“浪责到了。”
我们都嗅到了牛粪火的香味,肚子饥饿地咕噜响了一声。老阿洼说,到了浪责,可以尝尝水淘糌粑的味道,那才好吃呢。说得我满嘴的涎水。
寨口出现了一个瘦长的汉子,脸很黑,长长的下巴,眼睛很亮,看着像印度人。他身后跟着几头驮满牛皮袋子的牛,他自已却牵着一匹个子很高的马。达瓦认识他,招招手说:“泽尼马,你等着啦?”
汉子做了个苦脸,说等了半天了。
老阿洼并没有说吃饭的事,摧着汉子说:“我们上山吧,晚了今天就回不来了。”
汉子卷起手指,嘘了声很响的口哨。一头黄毛狗冲了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又来了个矮个女人,头发辫成漂亮的细碎辫子,额前挂了个镶着闪亮珠子的装饰,鲜红的脸可爱极了。她牵着三匹矮脚马,看着没有汉子的那匹高大的马漂亮。
汉子先骑上了高头大马,那三匹矮脚马当然是我们三个人骑的了。我叉着长长的腿对达瓦说,骑这样的马同骑在狗背上没什么两样。老阿洼听了就很不高兴,鼻孔内哼了好几声。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汉子对红脸女子说,他陪我们上山去,叫她把茶烧好,牛肉煮在锅里。他嘘了声哨,冲在了人畜的最前面,昂头红脸,头上缠绕的红绳子在风里飘了起来,看着威风极了。他一高兴,歌声就在喉咙里滚,滚出来又朝辽远处飞去。老阿洼也兴奋了,对我说走快点。
马蹄把路上的碎石踩得哗啦啦响,我回头,浪责寨子只剩一个小点,混沌在一片青色的炊烟里。
上山时,我才知道真的有脚力的是我们的矮脚马,嘿哟嘿哟就超过了高头大马。泽尼马的马喘得吐白沫了,再不敢让的马爬山了,下来拉着马在狭窄陡峭的山路上走得很迟力。只有矮脚马踩着坡上的泥土,走得兴奋极了。
我们钻进一片杉树林,空气开始潮湿了,地上的草皮咕嘟嘟冒出一汪汪水来。清新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树皮的香味。我们却感觉到晴空陡地不见了,抬头就见青灰色云雾沉重分压在树枝尖上。森林里静极了,突儿响的鸟羽扇动的声音都让人心惊肉跳。老阿洼说,可能要下雨了。
他话刚停,雨就来了。我看他的手,真怀疑这雨就是他招来的,同他的手掌在冰墙上东舞西舞,就是一片雪的荒原一样。高原的雨来得真快,根本不容你去找什么躲雨,只眨眨眼睛就下成了一片瀑布。我们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真担心达瓦怀里的婴儿。她弯着腰藏在马肚子下,婴儿护在她怀里。可能雨来得太猛,婴儿又惊吓得哇哇大哭了。哭声风声雨声搅在一起,使沉默的森林也激动了,掀起一片树林的狂澜。
哗啦,哗啦——
硬如钢针的叶子和雨水一起掉进我的脖子里,我浑身都在冰凉和刺痛。我看看老阿洼,还有赶马的泽尼马,他们的皮袍真好,抬起领子盖在头顶,人躲在皮袍下。达瓦的背心湿透了,她用胸脯护着的婴儿没了哭声,只见一只嫩白的小手在她湿漉漉的脖子上抓着。我有些担心,常常伴着这样的暴雨的,是比凶恶的野兽真猛的泥石,还有暴涨的山洪。
我踩着一地的黄泥浆正在担心时,雨停了。暴雨像一阵风似地刮过去了,森林里的雾变得粘稠起来。我们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泽尼马啪啪啪打着火镰,由于柴草潮湿,火生不燃。我冻得身子抱成一团,老阿洼却盘腿坐在地上,眯上眼睛,手护胸前。不一会儿,我看到有热气从他湿透的头发上升腾起来。泽尼马惊奇得真咂舌头,达瓦却摇着婴儿的小手,咯咯咯笑了。
只一瞬间,雾气就散开了,鲜亮的阳光从树枝间隙洒下来。一群群野兔和松鼠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点也不惊吓地在林里跑着跳着。
我们拉着马,赶着牛又开始爬山了。
在一壁陡峭的山崖下,泽尼马拉住马,说就这里吧,马不能上去。我看紧帖石壁凿出的山路细绳似的卧在那里,人趴着走都危险,更不用这些驮人驮物的牛马了。我们把牛背上的驮子卸下,堆放在草地上。牲畜都放在草地上吃草。泽尼马背着三个皮袋包,又抱起那头放生羊,率先趴上了石壁。我也扛上了一个皮袋,袋子里有青稞糌粑的香味。达瓦的皮怀里伸出婴儿的小脑袋,好奇的眼睛盯着四周,灵动得像刚睡醒来的小鸟。我对婴儿笑了,说他好聪明。达瓦也笑了,背上一个挺重的皮袋子,跟着趴上了石壁。
跟在最后的老阿洼捧着手朝上吼,别惊动了屋里的苦修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