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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里的思念

甘孜日报    2019年04月04日

      ◎杨全富

      又是一年清明日,在这个祭祀祖先,垒坟上坟的日子里,就特别想念离开我二十余年的奶奶。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满头的银发,瘦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一身的黑衣,一脸的慈祥,虽然不一定笑,但看起来仿佛一直笑着。

      如今,每逢清明时节,父亲总爱在我面前叨叨起奶奶。也会问我“你还记得奶奶的样子么?”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也未尝不想起奶奶呢,只是这思念早已被我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有时候,奶奶会来到我的梦中,虽然有点模糊,但我可以明显的分辨出奶奶仍然是一袭黑衣,一脸的慈祥。接着,父亲又对我说:“记得抽空给你奶奶上坟。”

      于是,我会在清明时节里,背上一捆黄表纸,买上一挂鞭炮,去上坟。

      横断山脉腹地里的四月,虽然已是仲春时节,仍然寒风凛冽,在这样的田野里行走,还不能完全脱掉厚重的冬衣。同样是上坟,却远远比不得成都平原大坝里的那番从容。

      我一边走,一边回想起父亲讲过很多次的故事。

      奶奶在小的时候,是一个苦命的人。奶奶八九岁的时候,一场寒病悄无声息的降临到村寨里。在医术不发达的那个年代里,人们只好坐以待毙,有的人家远走他乡,村寨里是十室九空。奶奶家也没能幸免,家中的父母亲和一个弟弟也不幸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一家四口蜷缩在锅庄房内。第二日清晨,当奶奶从梦中醒来时,脚下的父母亲和弟弟已全身冰冷,离开了人世。在亲戚朋友们的帮助下,将他们草草安葬。奶奶也只好随着姐姐一家人生活。那时候,奶奶的姐姐家日子也不好过,吃糠咽菜的时候居多,生活十分清苦。后来,成为了爷爷的妻子后,奶奶的生活境况才有了改善。

      小时候,我因为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从我记事起,就与爷爷奶奶共处一室。每一个夜晚,我都要缠着爷爷讲故事,此时,奶奶也常帮衬我说话,让爷爷讲故事。爷爷经不住我和奶奶的请求,给我们们讲了许多关于嘉绒的民间故事,使我至今也能讲出许多这样的故事来。

     奶奶待人和善,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也是勤俭持家的人。记得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双新胶鞋,虽然有点大,不过在哪个年月里,对于我来说,是何等的珍贵!有一天,我穿上新胶鞋,陪奶奶到山沟里放羊。在追逐失散的小羊羔时,那不合脚的鞋在我横跨溪流时,一只不慎掉入溪流中,眨眼间没有了踪影。奶奶和我先将牛羊赶回家中后,她自己又折回到几里外的山谷里顺着溪流寻找那一只鞋,夜幕降临时,奶奶提着那只鞋回到家里,浑身已被汗水浸湿,脸上是被荆棘扎破的道道血痕。

     奶奶精于手工制作,我所穿的衣服,只要哪里出现一个破洞,她都会及时为我补上好看的补丁。我所有的衣裤上,补丁和补丁叠加着,很多时候,都已看不出衣物原来的色彩。有时候,都想扔掉不再穿上,奶奶总爱说,这是“千疤衣”,穿上它后,可以消灾免难。于是,我都以穿着这样的衣服为荣。

      在读初中时,由于想家,一周内都要回去几次。每天早上,在星光还没有隐去的时候,奶奶已经起床了,为我烧制清茶,蒸煮馒头,待一切就绪后,再让我起床吃饭。吃过早饭,天光还没有大亮。奶奶总会将我送出很远很远,并站在一座山梁上,不停的吆喝,为我壮胆。当我走到山脚时,回望那座山梁。奶奶已成为了一个小黑点,还兀自站立在那里。

      后来,我离开村庄,去更远的州府读书,只有寒暑假能回家一趟。在假期里,几乎都泡在爷爷奶奶家,因为在这里我才能感受到那种小时候的温情。奶奶总爱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火烧子馍馍,让我再次回味着童年的时光。

      在我结婚的那天,奶奶病重。当我的儿子降生时,奶奶撒手人寰。这一切也许是一种巧合,然而我却坚信,这是奶奶对我的牵挂和爱才有这样的结果。因为在我们的村寨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某人生前牵挂着谁,在他或她死去的时候,被牵挂的人将会得一场大病,需要念一场大经才行。

      在上坟的途中,我遇到了该称呼“三表叔”的一个村邻。他也像父亲一样问我:“你还记得你奶奶什么样子吗?”

      我笑笑,说记得,心里却有些沉重也有些凄然。奶奶的坟,因为年代久远,墙头都有些开裂,上面长满了荒草,坟前曾经栽下的两棵松树,已是傲然挺立、枝繁叶茂。站在奶奶的坟头,忽然间余光中先生的那句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念道“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奶奶在里头”这个曾为我的成长操碎了心的人啊,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睡在了这样一座坟茔里,再没有声息了呢?

      时至今日,虽然还能时常忆起她,然而她的模样却离我渐行渐远,已蒙上了一层阴影,逐渐的模糊,使我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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