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9年05月24日
◎章铜胜
从县城搬到市区,又从市区搬回县城,其间间隔了三年。而从县城到市区,中间只隔着一个湖,湖中有一条可以直达的公路,只需几分钟的车程。
对于我来说,三年的时间并不长,几分钟的车程也不能算近。可是,有了时间和空间上的阻隔后,你就会对一个熟悉的地方渐渐产生隔膜,也渐渐地有了某种陌生感,而当你再次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渐渐开始熟悉并习惯那里的生活环境时,你的心里会产生非常微妙的感觉,你会怀疑那些熟悉的风景是不是真的会留在心里,或者就是梦境。譬如我现在所居住的县城。
再次刚搬回县城,是在秋天,那时多数时间是悠闲的,在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随意地走走,在那样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氛围里搜寻,搜寻记忆中与这座县城曾经有过的种种交集,让记忆与现实重叠一会儿,也是想让自己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开心一点儿。
那天夜里,正下着小雨,我路过一条小巷的巷口,巷子里有一家幼儿园,那条小巷我曾不止一次地经过。刚晚上九点,小巷里已经空无人迹,正好也不急于回家,我就拐进了小巷里。说是小巷其实也不准确,它是县城中心地带的一条单行道,沿路的两边栽着两排香樟树,中间的路能容得下两辆轿车错车。晚上,路边停满了车,路自然就显得窄了,窄得和我以前的印象有些距离了。路边的香樟树长大了,夜色中的一团树影里藏着一幢幢多层的住宅,而那条路里的夜色,被团团浓稠的黑暗挤得更像是一条窄窄的小巷了。
我走进这条长长的小巷。路灯桔黄的光在夜雨中打不起精神来,懒懒地丢下一团一团的光影,光影在潮湿的路面上反射着浅淡的光芒。在路灯下,我的影子被不停拉长、缩短,缩短、又拉长,影子充满了弹性,像是调皮的孩子在有节奏地玩着弹力球的样子,弹出,缩回,那样有耐心的不紧不慢,我的脚步也不紧不慢,这是我想要的节奏,在小巷里慢慢地走着,不关心任何事情,甚至也不关心小巷两边的人家,和从那些人家的窗口里洒出来的一点灯光。
那天夜里的雨不大,风也不大,淅淅沥沥的雨声在香樟的树叶间摩挲,在夜色的寂静里,听着竟有了几分欢快,可我无法分辨在制造这欢快节奏的,究竟是雨声,风声,还是自己的心声。我仰起脸看了一下,灯影昏黄潮湿,树影在清晰中晕开一团模糊。此时,有几滴大的雨珠滴落下来,打在我的手臂和仰起的脸上,又轻轻迸溅开,是一滴一滴的清凉。那些雨珠是从香樟树的叶子上滴落下来的,那一点清凉也像是香樟树的叶子特意赐予我的问候,它们承接了细细的雨丝,收拢了,故意打在我仰起的脸上。我冲着香樟的树影笑了笑,也许,我也冲着小巷的夜色笑了笑,谁知道呢,这仿佛都不重要。
以前,在路过这条小巷时,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在意过它,无论是晴暖无风的午后,还是阳光清澈的清晨,我不止一次地路过它,也不止一次地错过它。
好多年里,在路过这条小巷时,我与它总是匆匆地擦肩而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也会给我这慢下来的脚步以惊喜。那天夜里,我朝小巷深处瞥了一眼,然后走进小巷,我忍不住在小巷里走了几个来回,我为自己曾经与它的擦肩而过感到惋惜,又像是急于要把它全部找回。
想想自己,整日里在庸常的生活中忙碌着,又无情行错过了多少能给我以惊喜的小巷呢?而它,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条。那些已经错过的,我并不清楚,也已经无从追回了。我想,从此刻起,我会像关心粮食和蔬菜一样,关心我所路过的每一条小巷,我会走进这些小巷,去看看那些在巷口无法发现的风景,那将是用心生活对于我的奖赏,所有的种种美好,也许就流淌在某一条小巷里,那是安静庸常的时光,也是快乐有趣的日子。
让脚步慢下来,去关心一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