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老表，我姑妈的儿子，比我年长，今年已四十四岁，是村里的超大龄青年。村里人提及他，都会摇头，他这辈子完了，结不到婚了。

     老表，至今不结婚，是主观原因造成的。

     老表，虽不是一表人才，但却长得不丑。一年能挣四万元。在泸定农村，属于中等收入水平。这样的收入，娶一个媳妇是完全可以的。村子里的热心人，也给老表介绍过几个姑娘。一个姑娘，他嫌人家年纪小了。他说，年纪小的，不懂事。又一个姑娘，他嫌人家长得太胖了。还一个姑娘，他又嫌人家长得丑。总之，老表就没一个满意的。

     老表，有过短暂的恋爱。听堂兄摆，曾经镇上的一个年轻寡妇喜欢老表。他们约会了三次，共花了1500元钱。老表就对堂兄说，花得太多了。感情的投资已超出他的预算了，他不愿投资了。就这样，老表结束了和寡妇的约会。

     堂兄对老表的抠门感到不可思议。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老表居然约会三次只花了一千多元，就认为多了。他实在不像是和人过日子的。堂兄说，作为一个男人，初次和女人约会，应该大方一点的，别说三次花了一千多，就是一次花一千也是应该的啊。

     老表抠门，他不愿养活人。他挣的钱，几乎全花在自己身上。即便我的姑妈，他也不给钱。我的姑妈生活很简单，做法只放盐，只吃猪肉，不吃鱼肉、鸡肉，花不了多少钱，且自己有积蓄。老表不用负担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可以潇洒地过活。

      老表喜欢买彩票。我不知道他买了多少年。据说，有好几年，他是每期必买的。老表对买彩票有些入魔。这两年，买得少了些。他在彩票上的投入已不是小数字，不过，好运从来没有照顾过老表。他最大的中奖，就是几百元。我和老表同车时，他说，在彩票的路上还要继续走下去，那些中大奖的故事证明了他还是有机会的。

      除买彩票外，过年的时候，老表和村里人打牌，还会输一点。去年春节，老表就输了五千多。

      剩下的钱，没人知道老表花到哪儿去了。和老表关系很铁的堂兄说，反正老表没有存啥钱。

     老表，真看得开。他一点也不去想将来的养老问题。养儿防老，是村里的习俗。可是，老表真的不想养老的事。他说，不愿为了一个家庭而去累死累活，被人管。

     老表，真是村里独特的人。他和我的父辈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的父亲一辈是一定要结婚，且一定要生儿子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村子里有过一次超生潮。带头的就是我父母。超生的原因在于我的奶奶，在我的母亲生下了我和妹妹后，经常在父母的耳边唠叨，完了，王家要绝后了。她死后无脸去见王家的列祖列宗。奶奶念叨着念叨着，父母受不了了，于是，在我十六岁时，母亲生下了我的弟弟。父亲，当时是村里的村长。父亲开了头，村子里没有儿子的还能生的赶快生儿子，有了儿子想要女儿的，赶快生女儿。村子里刮了一股超生风。村子里好多我不认识的“某家三儿”就是那时出生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是村民们的固有思维。然而，老表却在以孝为宗教的村子里，走了一条断子绝孙的路。

      老表为何敢这样做？先生分析，这与国家经济发展有关。老表现在能挣钱，且有房有地，将来，做不动活了，他可将土地房屋卖了，进养老院。老表不养孩子，则是看明白了孝的宗教的本质。孝的宗教，是为了种的繁衍，而不是为了个体。

     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老表，不愿为了种的繁衍而牺牲自己。村子里，一对夫妇供养三四个孩子的日子是怎样过的，老表太清楚了。

     老表一个人过。他不再相信列祖列宗，不再为列祖列宗负责。老表不结婚，经常被村里人议论。我想，村里人之所以对他高度关注，原因在于老表向村民们提出了两个他们从未想过的问题，即我是谁？我为何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