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9年09月18日
读刘心武《一切都还来得及》
◎张光茫
在当代文坛,刘心武是令人尊敬的作家。他以《班主任》闻名于世,其长篇小说《钟鼓楼》曾获得茅盾文学奖。20世纪90年代后,成为《红楼梦》的积极研究者,对红学在民间的普及与发展起到促进作用。而在最新散文集《一切都还来得及》(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2019年9月第1版)中,刘心武忆往事、聊友谊、谈生活、话人生,诠释生命里不可言状的忧思和浪漫,告诉世人,不要慌,一切都还来得及。
刘心武经历过战争的离乱,经历过成名后与观念不合之人的隔阂,他走进过别人的内心,也走到世界里反观渺小的自己。理智与情感交织,内心感受与世界视野结合,熔铸了经世致用的内核。“如果把这些感悟归结到长久以前的记忆中去,那么,烦恼也将化为时间长河里的虚无。”刘心武自省的意识在逐步觉醒,这也同中国文化、社会的全面苏醒相衔适。“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刘心武开始自问。书中的《春冰》《村中又闻饹馇香》等篇章,开始触碰人们心底深层的东西。这些文字,如案头的茗茶一杯,可细品其香,慢饮其味。
刘心武心中,人的成长离不开失败和挫折,离不开逆境的侵袭。在他看来,人生逆境的出现,大多数情况下是由于自我的弱点、缺点、失误作为内因,而外界环境通过内因提供的缝隙与机会,才导致人生逆境的出现。认识到这一步,就不会总想着“自己如何无辜,如何不幸,如何罪不应得,如何命运不济”,也才会让自己能够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来面对。但意识到这一点,也不要太夸张,因而失去了自尊与自信,那样会使自己“陷于自哀自怨,甚而自虐自辱、自暴自弃”。罗曼罗兰说:“累累的创伤,便是生命给予我们的最好的东西,因为在每个创伤上面,都标志着前进的一步。”
刘心武常说,人生苦短,得一“谈伴”甚难。但人生的苦寻中,觅得“谈伴”的快乐,是无法形容的。他眼中的最佳“谈伴”王小波,憨厚、睿智、顺眼。就交谈的实质而言,他与王小波多半是在陈述并不共同的想法。但他们双方偏都听得进对方的“不和谐音”,甚至还越听越感觉兴趣盎然。他们并没有多少争论。王小波的语速,近乎慢条斯理,但语言链却非常坚韧。“他的幽默全是软的冷的,我忍不住笑,他不笑,但面容会变得格外温和,我心中暗想,乍见他时所感到的那份凶猛,怎么竟被交谈化解为蔼然可亲了呢?”这种谈论,纵使到头来未必得到启发,也还是会因为心灵的良性碰撞而欣喜。
刘心武微笑地看待生活,于是,生活也对他呈现出一个微笑。他在《生活赐予的白丁香》里写道:“妻公然对我和儿子总结说:‘这几年里过春节,我最快乐的一天,就是去年初三那天,那天我让你们去姑妈家拜年,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家中……我紧关房门……就那么优哉游哉地一个人呆着……最后我想,你们都走了,多好呀!一个人也不来,多好呀!一个人这么呆一阵,多好呀!’”由此,刘心武生出感慨:“默然独处,也是一种人生享受。人在社会热闹场中感到满足或疲惫了,便渴望有享受独处之乐的时空。人又不能总是独处,独处之乐达于充盈后,人便又愿投向社会。”
刘心武是一个善于说理的人,喜欢在文字里通过各种方式阐述道理。他散文的耐读之处也正在这里。他散文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当我们沉浸在故事和语言的诱惑之中时,他会话锋一转,一语道破天机。如《归来时,已万家灯火矣》,主要回忆母亲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在她日记中的体现,革命前是带着诗意和生活乐趣的,而经过文化层面的折磨,日记里只有平淡的生活记事。到最后,他却说:“倘若大人物的宗旨,只是着力于把亿万小人物都改造成跟他划等号的存在,遇到阻力,推行不顺,便大发雷霆,大施惩罚,那,大规模的社会悲剧,势必发生。”读来让人深思不已。
刘心武已是古稀之年,回首70余载,人生之思与时代之感不断奔涌。他回望生活,体味独特的生命印记,独具匠心地带领我们走进一座时空长廊。我们不仅仅是在倾听他的故事、他的独白。最可贵的,是在向他学习一种生活的艺术,即如何在生活中保持宁静的心态,拨开烦恼的迷雾去发现美、感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