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9年12月19日
◎贾登荣
在乡间,老村是超然的隐士。岁月的磨砺,村庄已是满脸沧桑,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但仍然保持着高傲与矜持,不肯与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城镇相邻,独自在重峦迭嶂的深山中,享受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与慢时光。
在乡间,一座老村的历史,往往是与古树名木的历史紧密相连的。先民们在选择安身创业的处所时,他们先要审视一番附近的山山岭岭。山头上如果有苍翠的树木,他们会果断在选择在这儿安营扎寨。因为在他们心中有一个信念:树木能够郁郁葱葱的地方,人也就能够立足,兴旺。一旦在这个地方安居乐业之后,他们更是会在房前屋后、山坡田埂、河滩平川,不断在栽种各种各样的树木,让房屋、土地、河流,覆盖苍翠与浓阴。慢慢地,村庄外的山坡上,就会有成片的柏树、松树; 村庄不远处的山垭口,就会有树影婆娑的大榕树;而房前屋后,则会有桃树、李树、梨树以及桂花树、皂角树、香樟树……村庄与树木,相依相偎,一起拱卫这方土地。再边远的村庄,也躲不开战火、灾难。与喧嚣与繁华距离遥远的老村,时时也会遇到不期而至的祸患。村庄的宅院、房屋、树木,也会毁于战乱、败于纷争,但奇怪的是,当成片的果园消失了,桃树、李树、杏树、梨树没有了,却偏偏有那么一些柏树、松树、桂花树、皂角树、香樟树,能够在夹缝中侥幸地存活下来,成为老村的一张耀眼的名片,引导着人们寻访到老村踪迹。古树名木,其实就是老村的向导。哪儿有成片的古树,哪儿有千年的名木,哪儿就有一处历史悠久的老村。它们以特殊的方式,在那儿诉说过去的沧桑。
在乡间,一座座残败的的四合院,是乡间老村的活广告。行走乡间,大凡在田野间突然出现几处残缺的四合院,毫无疑问,这儿就一定是座历史悠久的老村。农耕文明时代,社会存在的形态,总是同一族群、同一家族,集中居住在一起,共同应对大自然的考验,共同抵御自己的敌人。 当财力聚集到一定水平时,他们便会修建一座气势恢宏的四合院。这里,既是家族繁衍、生息的处所,也是祭祀祖先、召集族人聚会的场所。随着家族人口的增多,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新的四合院又会在老院子的不远处拔地而起。慢慢地,一座又一座四合院,逶迆连绵,在历史的长河中且行且吟。当然,世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永生。四合院,这承载着族群、家族兴衰的院落,在无情风雨的摧残下,在相当多的乡间,渐渐凋零了、肢解了,甚至消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充满异域风情的小洋楼,矗立青山绿水间。四合院,在乡间,已经成为希罕之物。恰好,就在那些人迹罕至的老村里,保留下了一些四合院。当然,大多数的四合院,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没有了,堂屋里的神龛上供奉的祖先画像也没有了,昔日金碧辉煌的四合院,成为了地地道道的破落户。 不过,四合院里发生的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丰富着人们对老村的认知;而四合院里走出的叱咤风云的人物,四合院里诞生的家规家训,至今还为成为后人学习的榜样,遵循的准则。古老的四合院,不仅仅是一个族群、一个家族遮风挡雨、成长壮大的地方,更是老村骄傲的资本、自豪的力量。
行走乡间,常常会惊奇地发现,那些在都市中、城镇里消亡的东西,恰好在老村里得到最好的保存。在文化生活不充裕的年代,诸如滚铁环、荡秋千、划甘蔗、抓子、打地牯牛、斗蟋蟀、踩高跷、掷石子等,是流行于街头巷尾游戏。如今,在都市里,除了在一些旅游景点的壁画上、雕塑里能看到它们之外,其余就无法寻觅到它们的踪影;然而,在老村,这些旧时的游戏却魅力不减。在老村,不时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玩着这些充满乐趣的游戏,丰富他们的业余生活。老村,也是民间艺术诞生与繁荣的地方。在不少老村里,都有着诸如耍钱棍、划旱船、逗幺妹、山歌、傩戏、花灯、皮影等形形色色的民间艺术。尽管电视、互联网也已经大踏步走进了老村,但在这方土地上滋生的艺术,依然保持着原汁原味,成为乡间节假日娱乐生活的重要组成。应该说,那些长盛不衷的游戏,那些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是老村里最多情的风采、最深厚的内涵!老村,正是有了这些充满动感、具有独特味道的游戏、民间艺术,才让老村不老,始终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这些年,保存在老村中这些童真的游戏、原始的戏曲、诙谐的歌舞、粗犷的山歌,正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吸引着不少学者与艺术家的关注。他们跋山涉水,走进老村采风,将流传在老村里的戏曲、歌舞、山歌加以整理,广为传播。充满泥土芬芳的乡间艺术,引起了轰动。很多戏曲、歌舞、山歌,被列为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了保护。老村里富有的文化底蕴,也吸引都市中的游人,源源不断地前往寻访老村,感受原始的风情,追忆昔日的时光!传统文化,氤氲在老村天空;民间艺术,提升着老村品位。它们,也成为乡村旅游的靓丽名片,为老村带来更多惊艳的目光。
在乡间,在老村,古树名木、四合院、民间艺术,相互交织、相互缠绕、相互衬托、相互滋润,一道书写出老村最丰富的表情,一道描绘出老村最多情的韵味,回荡在山与水、树与绿、房与地、人与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