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1月05日
◎周华
城不大,但名气却很大。城之所以出名,起因却是因为一首情歌。
作为一个在康定生活的人,自己对康定城的记忆胜过了《康定情歌》。但如果要追溯认识这座城的历史,那还得从首次到康定时说起。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我挥泪告别家乡后,带着一脸的茫然与陌生,来到了康定城。那时的康定城远没有现在这样繁华,更没有现在的规模。不过,因为地处川藏公路要冲,自古就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所以进藏出藏的旅客都会在这座小城落脚。之所以说是小城,是因为当年康定城真的很小,东起老车站(今翔云酒店后),南至石油公司(今医药公司附近),不足两公里的街道分布在折多河两岸,粉墙红瓦与穿头小青瓦的建筑,是当时康定城最多的建筑物。
城小、人少、车稀、寒冷,是康定城留给我的第一印象。那时还没有滨河路,从老车站到下桥的街道只有一条,道路已经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下桥一侧有一家国营旅馆,那可是当时康定城最高的建筑。国营旅馆对面还没有街道,只有一条临河的小路,路边那几家飘着店招、冒着热气的小吃店,让人有一种西出阳关的感觉。
从下桥到中桥再到将军桥,街道边的木质电杆上除了简陋的路灯外,还分布着不少有线广播,这些广播除了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外,也播出一些本地节目,偶尔也会响起那首脍炙人口的《康定情歌》。折多河边的护栏显得有些破败不堪,像极了饱经风霜的老人,条石砌成的河堤年代已经有些久远,单薄得让人担心它能否承受住洪水的冲击。从居民生活区汇聚的生活弃水,带着余温从阴沟里涌出,在河堤上形成一道道白练、绽放出一朵朵冰花,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瘆人的白光。桥多是当时康定城的一大特色,不过,那时折多河上的桥远没有现在的宽阔、漂亮,只是其密集程度与现在相比毫不逊色。桥下的水流清澈而又湍急,河中那些巨大的石头周围结满了冰凌,与内地的同类小河相比,显得更加雅致可人。此情此景,就会让人联想起康定十景之一的“四桥雪浪”。
虽然时值冬天,但穿城而过的折多河却略显得有些桀骜不驯,在几十米外就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滔声。正因为如此,小城才多了些许喧嚣。分布在折多河东西两岸的街道狭窄而又有沧桑感,街边的房屋大多是一楼一底的木质结构建筑,房子不经意地散落在三山两水之间,一切都是那么古朴、自然。从街头穿行至巷尾,我居然没有见到一家开着门的店铺,只有一片片蓝色的布帘,在寒风中摆动着厚重的身躯,那光景似乎在让我猜测布帘的作用。在帘前驻足,偶尔会有人撩起布帘,这才发现原来帘内大有乾坤。可能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当时的康定城几乎所有店铺都会在冬天挂上布帘,再加之没有开放式的玻璃橱窗,所以对于一个外乡人而言,要找到一处环境稍好的饭馆,还真的费了些周折。
城小,固然人就少。不仅是街道上行人稀少,就连商店、饭馆也是门可罗雀。发现了布帘的秘密后,我几乎走遍了康定的半座城,其目的就是想感受下情歌城的人气。但事实上却事与愿违,除了老车站一带有一些行色匆匆、戴着口罩的旅人外,最热闹的应该算是水井子了。那时的水井子还真是一处人气旺盛之地,挑水、洗菜、洗衣服、淘拖帕,水井子的两条水道被人们挤得满满当当。和着热气腾腾的山泉水,人们在水井子边洗衣淘米边拉家常。于是,家长里短都在谈笑之间,消融在一池泉水中。
当年的康定城,根本就没有现在的车水马龙。从东关到北门再到现在的州民干校附近,一路走来,我几乎就没有见到过一辆汽车。可能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就连自行车也少得可怜,就更不要说出租车、公交车了。不过,这一现象也有例外,在康定的后山公路上,经常有喘着粗气的解放牌汽车像老牛一样缓慢驶过,巨大的马达隆鸣声,仿佛在向人们证实着汽车在这座小城的存在。
有人说,康定是专门冷过路人的,此话还真的不假。作为一个路过康定的外地人,这座小城当时留给我的最深印象之一就是寒冷。与内地潮湿阴冷的冬天相比,康定的冬天经常是艳阳高照却寒冷难熬。特别是快到晚上的时候,老车站一带的风疯狂的撕打着电杆,发出令人害怕的呜咽。一阵阵沙尘夹杂着小石子,仿佛要把窗户玻璃击碎似的。晚上,想像中很温暖的被窝变成了现实中的冰窖,我几乎把旅店能提供的被子都盖上了,但一直到天亮,被窝都还是冰冷的。后来才知道,由于当时并没有空调和取暖器之类的取暖用具,旅店特意在房间里设置了烤火炉,只是我初来乍到,再加之此前不熟悉康定的风土人情,不知道怎么用这种火炉罢了。
屋子里冷,屋外就更冷了。长长的冰凌悬挂在屋檐上,像极了一把把冰锥,又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可能是自来水还没有完全到户的原因,街头的自来水取水点,水管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街上到处都有积雪、积冰存在,人们在寒喧时,一股白气分别从他们的口中喷出,又很快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
三十多年前,康定的交通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从康定发往各县的班车基本上是几天甚至十天半月才有一班,有的县甚至根本就不通班车。而我要去的地方,每周才有一班客车,于是,作为一名过客,不得不耐着性子在这座弹丸小城闲逛。
寒来暑往、春夏秋冬,可能是缘分吧,在川藏线上的行走一直都无法与康定城割舍,但巧的是,每次都是冬天从小城路过,却从来没有领略过康定的春天。
也许是命中注定。在川藏线上行走了十年,并在康定城有过二十多次的停留经历后,二十七年前的那个春天,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康定,并在这座小城扎下根来。与曾经的过路旅人不同,这回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感受这座小城、去品味这座小城。
十年的时间,尤其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对一座城市而言,其变化不会有现在这样明显。尽管如此,现实中的康定城着实还是让人眼前一亮。折多河水还是那样清澈,河堤变得更坚固了;河上的桥梁并没有增加多少,桥面却变得宽阔了;房子依然有些破旧,中间却有了鹤立鸡群的五层高楼;街道还是那样狭窄,街上的车和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自来水已经进入家庭的缘故,水井子的担水人少了许多,街头的取水点也销声匿迹了;商店的蓝色布帘依旧存在,但已经开始有了临街铺面,当时发达地区才有的玻璃大橱窗也开始现身康定街头;空气中还是飘着炭火的味道,但电炉开始取代小火炉进入千家万户;车站搬到了向阳桥附近,客运站的“齐头客车”已经取代了曾经像蜗牛一样在川藏线上游走的“红鼻子”客车……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城还是那座城。扎根小城的日子,时光如折多河水一样急速流过,城市也在河水的滋润下疯长着。转眼间二十多年又过去了,康定这座有名的小城就如同它自身的人文积淀一样,一直都没有让我失望,一直在延续着新的故事,一直在书写着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