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5月31日
◎宋扬
第一次闻到见到却没有吃上面包是在三十五年前的儿童节上。
头天放学前,班主任爆出惊世骇俗的一句话——明天要在儿童节活动现场烤面包,机器要拖到现场来。班主任说面包里有鸡蛋,比馒头松软得多。教室里出奇地安静,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班主任,然后开始左顾右盼,面面相觑。老师又说了些其他的话,最后我只记住了这句话——“馒头5分钱一个,面包4毛钱一个”。
第二天,我来到乡中心小学的操场。好家伙!操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全乡所有村小的学生都来了。节目我无心观看,我的眼睛盯着舞台侧面的面包机,它已经开始工作了。一排一排的面团被送进机器的嘴巴。不一会儿,有奇异的香味飘来,大家开始伸长了脖子转向那个方向。那香味完全不同于馒头的麦香,不掺杂一丝丝蒸汽的寡淡,干香浓烈!当机器的嘴巴再次张开时,吐出几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馒头”,这“馒头”比我吃过的馒头大了整整一倍。果然是蓬松的样子,有着金黄的颜色,又好似涂了蜡一样地润泽,透着诱人的光亮。
我却握着妈妈给的1毛钱,向卖馒头的摊子走去……
原来,头天下午,当我兴冲冲撞开家门时,母亲正守着一只害瘟的猪叹气。父亲刚从秧窝田里插秧回来,他两腿的泥还没来得及洗,就匆匆去请兽医了……
挨近晚上,猪怕是保不住了。我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但班主任对面包的描述简直像馋虫一样在刺激我的唾液和想象力。我终于鼓起勇气:“……妈,明天我想在学校买面包吃……”“面包?啥子东西喔?”母亲一脸的茫然。“和馒头差不多,老师说的比馒头好吃得多。”我一说起来,就抑制不住兴奋。“好多钱?”母亲怯怯地问。“一个……4毛……”我吞吞吐吐。平时我吃的馒头才5分钱一个。馒头,我得两个才能吃饱。我知道父母是疼爱我的,但在现在的情形下,我知道提这样的请求是多么的不适时宜。我赶紧补充“面包……我就只吃一个……”。
母亲没有立即回答我。父亲的暴脾气一下子就炸了,“啥子面包喔?那么贵!猪儿都要死了!你还想这个……”
我的脸刷地红了,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不争气地喷涌而出。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腾地站起来,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出门时,母亲塞给我1毛钱,母亲说:“二娃,饭要吃饱,一个面包你吃不饱的,我们不和别人比这个啊,本来还有几块钱的,昨晚给猪打针了……”母亲眼圈红红的,她担心着肥猪,更担心着我。我的眼睛也一红,又委屈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一天,我闻到了也看到了却没有吃上最香最美味的面包,那是三十五年前的故事。那一年的儿童节,我读小学三年级。
面包之憾成了我努力读书的原动力,我发誓一定要过上天天有面包吃的生活。如今,糕点屋里琳琅满目的面包早成了我餐桌上最寻常的食物,但每次面对它们,我都不忍浪费丝毫,都会想起《朱子治家格言》中的那句话——“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