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6月12日
◎张淑清
宋代邵雍有诗作:农家种谷时,种禾不种莠。奈何禾未荣,而见莠先茂。莠若不诛锄,禾亦未成就。又况雨霈时,沾及恩一溜。锄板于我而言再熟悉不过,我是蘸着“春种一粒黍,秋成万颗籽”的诗句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记得第一次锄地的故事,简直是一帧幽默漫画。那时,我个子矮,锄板的枣木把儿挺长,母亲教我握着靠近锄板的地方,弯着腰锄草。谷子苗和狗尾巴草何其相似,我哪里分得清它们?一锄头将谷子苗齐刷刷斩断,气的母亲扬巴掌想打我,除掉一棵谷子苗就糟蹋了一棵谷穗,恰逢雨天,母亲择双棵苗挖来把缺失的补上。吃一堑长一智,再锄草的时候索性蹲下身铲地,锄板挨着苗苗边缘小心谨慎的划过,年龄小的缘故锄一会儿腰酸背疼,就跪在地垄间一段一段往前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学会一样锄草的本事我很兴奋,父亲不忘夸赞几句,桌上即使吃饭吧唧嘴儿他也不批评了。更主要的是父亲从别处借来小人书犒劳我,乡下的日子枯燥乏味,没有露天电影,我就翻阅小人书,沉浸在那些扑朔迷离的情节中什么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家里使用的锄板基本是木把钉做的,为了我锄起来灵活父亲春天特意锯了一根短一截的刺槐棒做锄把,锄板选小巧玲珑的铁片焊成的,这样一来我的速度就进了一大步,母亲锄一个来回,我紧随其后,也是一垄过去,斩掉苗苗的机会就大幅度减少了。
锄地是有很深的学问呢,锄板平放不要过浅,浅了挠不去杂草,不宜太深,深了伤及苗苗根系,只有端稳平放锄下来的地表才松软,小草经过阳光暴晒而死。有时候雨后的地面湿气重,草扎根深了,锄板进不去,唯有徒手拔草,锄草的最佳时间就是庄稼苗长出两三片叶子,天空朗朗晴和时。锄板一伸入土地杂草慢悠悠倒下,深浅相应,闻着禾苗的香气,背负着广阔的苍穹,听着鸟语林间溪水潺潺,那份天籁的意境如诗如画,一辈子忘不了。
旧石器时代人们用石头锄地,后来改成木杆锄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牛拉犁马套车,家家都要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不像现在农耕机一下田苞米茬子,荒草甸子一翻全部扣压在地核,牛马没有市场了,苞米秸秆返田旋耕机捣碎做了肥料,大片的土地播种完之后,喷施除草剂完事大吉,锄板闲置起来,父亲怕生锈,就找来砂纸将锄板犁铧擦拭得溜光锃亮,挂在屋檐下每天看着这些农具心理说不出的舒坦。
我离开家乡住到城里,农活距离我越发远了,老宅子房前屋后的两亩地交给邻居侍弄,暖季回来几趟,发现锄板、铁锨、镰刀被叔婶拾掇站成一排悬在山墙上,牵牛花幸福的缠绕着家什们撒欢的开着。摘下锄头傍着秋菜地垄锄了几下草,竟然手臂发抖不听使唤险些牺牲一棵绿油油的菜苗苗,内心五味杂陈。虽然城市有房子,村庄有院落,自己像一条鱼自由的游弋,做为农民的我居然用不惯锄头了,生命里最原始最纯朴的事物在渐渐消失,或许我这一代尚且知道锄头是什么?我儿子的儿子恐怕只能在书本里读到这个词汇。恍惚间有一种深刻的痛在心间,仿佛是锄板趟过时光发出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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