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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生命的悲伤与喜悦

甘孜日报    2020年07月17日

   ◎梁爽

   《万物有灵且美》是英国作家、兽医吉米·哈利“大地”系列丛书之一,描写了作者在约克郡乡间享受阳光、草原和动物的陪伴下,温馨风趣的人与动物故事。1966年,50岁的兽医阿尔弗雷德·怀特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吉米·哈利,准备当一个作家。那一年,他的儿子亚历山大23岁,正从父亲的母校格拉斯哥兽医学院毕业,准备加入父亲的诊所;女儿罗斯玛丽19岁,后来成为医生。

   然而,正如兽医怀特没有想到有关自己从业经历的写作会收获如此巨大的成就,没有读过此书的读者看过目录之后难免也会怀疑,只是给这家的羊、那家的犬治病的事,值当写一本书吗?何况还写了好几本?

   但只要你耐心地看下去,很快就会被吸引。因为首先吸引人的不是动物和它们千奇百怪的病痛,而是那个年代里,在远离城市的约克郡乡村,一位热情质朴的年轻兽医和他善良温柔的妻子,丝毫不介意物质条件的匮乏,满怀信心地投入生活,一举一动都那么有朝气。透过文字,你几乎能想象得到他们面颊上的笑容和红晕。

   那种感觉,好像天底下没什么困难值得抱怨似的。作者的笔调总是充满了英式幽默,到处是无伤大雅的讽刺和自嘲。其中,一些惨痛的出诊经历尤其让人捧腹。“农夫们很少把兽医当人,有一次我被马踢翻,它的主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查他的爱马蹄子是不是坏了。”设想今天的人遇到这样的事,还不知要怎样落笔以泄私愤。而怀特却能以如此轻松的语气写出来,好像农夫不这样爱他们的马才奇怪似的。

   可是笑过之后,我们回过头来看构成书名的一行字——“万物有灵且美”,不禁感到有些困惑。怀特写过不分昼夜的出诊,医治无效的病例,和兽性大发的动物给人带来的种种伤痛;也写过无礼难缠的客户,傲慢的实习生,和务农失败重返城镇的工人;当然,还有他和妻子以诊所为家的窘迫生活。假使我们能够离开“观看”的位置,身在其中一一经历,恐怕少有人会为这样的生活感到喜悦。这些不容拒绝也无从回避的现实,究竟美在哪里?为什么看似永远也解决不完的麻烦,反而让作者内心充满眷恋?

   思索这一点时,我想起了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费斯汀格提出的一个法则,他说:“生活中的10%是由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组成,而另外的90%则是由你对所发生事情的反应决定的。”我想,怀特所做的更多的便是那90%。

   毕竟,现实生活从不是自带滤镜的童话世界,它和大自然一样,“那里面融合了焦虑、愤怒和爱”。所以真正可贵的美,往往在于对刹那的满足怀抱感恩,以及面对苦难时的一种悲悯。最美的是,他的手艺与智慧,同时帮助了危急之中的动物和主人,在挽救和迎接生命的同时,也让自己善良的心意获得抚慰。

   不幸流产的母羊固然是让人感伤的,可是急中生智,让一只生下来便失去母亲的小羊羔披上它的气味,两份无处安放的爱和依赖便都有了归属。谁又能说,这一计调包不是最好的结局呢?那份爱里没有假装,它是一种本能,对生的渴望,对爱的依恋,充满了幸运来临的欢喜与感激。难怪怀特会借书中吉米·哈利之口说:“只要能热爱这一切,其他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正是这喜悦,补偿了所有的“焦虑”和“愤怒”,使痛苦的承担有其意义。我尤其感动于作者开篇便数次提到,他最感安慰的就是夜里出诊回来后能够躺在妻子的身边。“她毫不退缩地把腿跨在我那冻得像冰棒的躯干上。那种温馨实在是令人无法置信的,就为了这一点,出100趟夜诊也值得。”我想,如此密集地提起这件小事并非作者行文安排上的瑕疵,而恰恰是某种令人羡慕的闪光点,使其情感早早溢出文字之外。

   更富意味的是,当我们得知眼下的工作生活所呈现的状态,可能随时因为动荡的时局而改变时,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些日常化的场景背后,竟然是未知的前途,和一直克制隐忍着的不安的心。设想不久后,刚刚步上正轨的年轻兽医就要离开怀孕的妻子,前往皇家空军报到,而能否重返家园尚不敢想。这样的情境下,想必就是与再无礼的人扯上一架,或被哪条疯狗咬上一口,都算一种幸福,都会因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而染上一层浪漫色彩。

   美国导演伍迪·艾伦说过,“喜剧就是悲剧加上时间”。在这里,直到全书末尾才显露笔端的战争便是那“时间”。因为它,形形色色的悲都成了喜,或有了喜的表现方式。的确,尽管所占篇幅颇大,但动物在怀特的故事中扮演的角色却微不足道,真正的主角是约克镇的乡村生活,是当地兽医行业乃至农牧业的兴衰变化,真正独特的是怀特对人、动物及其密切的相互关系的敏锐观察。

   或许正因其真挚的情感和生动的描述,读者普遍默认了书中故事的真实性,以致将阿尔弗雷德·怀特与主人公吉米·哈利划上等号。而事实是,怀特的书并非自传,而是根据真人真事加工创作的文学作品。他的儿子亚历山大指出,书中许多以20世纪30~50年代为背景的故事,实际却是从六七十年代的经历中获得的灵感。

   1995年,怀特因癌症去世。在去世前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写自传,因为传记并不总是讲真实的故事。穷追不舍的出版商转而请求他的妻子执笔,但怀特拒了。后来,他补充道:“如果非要有人为我写传记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的儿子。我本不希望任何人来写,但假使由我的儿子写,我知道他会说真话。”四年后,在传记中说真话的愿望实现了。

   怀特的判断是准确的,亚历山大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和理解都相当到位,因为“在我们面前,他从来就不是吉米·哈利,他是父亲阿尔弗雷德·怀特,是一起共事的兽医阿尔弗雷德·怀特,是街坊近邻阿尔弗雷德·怀特。这一点恰恰是他成功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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