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7月23日
◎潘新日
不是出于偶然,那些荷,随着节令的释化,一下子全开了。满池的荷香,把村庄熏染得灿若仙境,把房屋铺陈得祥如爱巢。
这大自然的造化,为人间烟火平添万千温馨,万千祥和。
听母亲说,家门口的荷塘,仅仅源于父亲的一枝小小荷尖。他一生爱荷,便在出差的途中,在朋友连连的荷塘里,拔了小小一枝带回来,往门口的池塘里一扔,便引出了这田田荷塘来。
多少年了,这一塘荷一直陪伴着我们的童年时光,带给我们无限风光和快乐。春天,我们把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玩,用小棍捅着荷叶,让摇动的水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生出无限遐想来;夏天,我们脱光衣服,钻到荷叶遮掩的池塘里游泳,在满身长满细刺的藕杆上掐荷花;秋天,我们把拖拉机内胎充上气,划到池塘里采摘莲蓬;冬天,我们卷着裤腿,冻得牙磕牙,在淤泥里抠藕。几乎不会变,年年如此。一池荷,从冒出嫩绿的荷尖,到张开草帽般的伞叶,到打苞,到怒放,到成熟,到枯萎,每时每刻,都在变,都有着不同的景致,不同的收获,不同的美。
一池碧绿,一池芬芳,荷是家园的见证者。一路走来,村子里破旧的茅屋变成了成排的砖瓦房,之后,便又变成了林立的两层小楼。人们的居住环境变了,而荷依然不动声色,静静地吐绿,静静的开花,静静的结果,静静的变成莲藕。一年四季,我们从茅草屋开始,在院外欣赏池塘里的荷,欣赏它无花时的沉稳,有花时的高洁,挂果时的饱满,凋敝时的萧条,所有的美都融化在日常的琐碎里,融化在乡下忙碌的农事里。
当然,心情是决定美的阀门。自从荷叶举起乡下富足的眼神,那些平常的荷就有了诗意,有了愉悦大人心头的魅力。时不时的,锄完地归来,端着饭碗的刹那,清扫院子的间隙,登上二楼的瞬间,美,会蜂拥而至,药一样理疗农人疲惫的身心,幻化出很多好心情,难怪母亲爱说,荷,是莲长出的笑脸。
其实,在乡下,最初的出发点不是风景,很多时候,荷,是生活的必须。渡春荒的岁月里,掐一把嫩嫩的牙尖,炒着吃,调着吃,生着吃,以此调剂空空的胃,用丝丝的甜和脆脆的香裹腹,让清苦的日子有了滋味。夏日,从莲蓬坐果开始,就一个个地摘回来剥着吃,一直吃到莲子发腥了,不甜了,才等着它慢慢成熟,收获最后的果实。深秋之后,藕就成了餐桌上的常菜。一家子,一枝莲下面连着的几节藕够用了,谁家没菜就饭了,一脚下去,蹬去周围的泥,藕就随手拔了出来。还有荷叶,蒸馍时满满地铺在篦子上,蒸出来的馍清香怡人,松软利口。用干荷叶包着,而后糊上泥巴,在火里烧出的荷叶鸡,更是村子里待客喝酒逢年过节佳品。现在,想起来,村边的池塘就是村子里的菜园子。
再说喝的。莲心茶清热解毒,味苦回甘,是大人们夏日消暑的饮品。除此之外,被霜打过的老荷叶煎出的荷叶茶,被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当作秋收时节的凉茶,即解渴又管饱,为秋收的忙碌增添能量。
而今,荷叶田田,满池的荷花自顾开着,很少有人早早地掐掉嫩绿的藕莲蓬去吃,更多时候,是静静的等待它们慢慢老去,在历经风霜雪雨之后,兀自低下头颅,把成熟的果实脱落到水里,有的成为小鸟过冬的食物,有的,沉入水底,和泥土里无人问津的莲藕一起慢慢腐去……
荷,是安静的,它在大自然的万物之中,悠然的自生自灭,反反复复,一年一年的重复自己,为人们营造出多彩的世界,我记着母亲的一句话,最柔莲花心。这话,我信。
院外荷花满池香,有人无人,它都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