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11月27日
◎胡德明
转眼间,鸡群里的小公鸡长得非常健壮。一身红而发亮的羽毛,头上有一个大红色的鸡冠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非常漂亮。一双眼睛虽然小,但是很有神,如老鹰的眼睛一般,令人生畏。一张尖尖的嘴,啄在人身上十分痛。羽尾黑黑的,向上翘起,弯成了月牙形,非常漂亮。小母鸡们已都出落成了千娇百媚的大母鸡,披着异彩纷呈的外衣,一个个俊俏可爱。更为可喜的是这些母鸡开始“咕咕”地叫着。阿妈见状,高兴地说:“这些母鸡快要下蛋了!”阿妈将好久没有用过了的掉在屋檐下的竹篓取下,用新竹签替换掉已经腐烂了的旧竹签,复又挂在原处。然后在竹篓里铺上了干净的木叶,让下蛋鸡睡得舒适一些。
那天上午,那只毛色黄黑相间的母鸡走到竹篓下,一会儿望着竹篓,一会儿看着同伴,嘴里“咕咕”的焦躁不安地叫着。母鸡见四周没有动静后,就扑扑地飞上竹篓,在里面舒适蹲着,眯缝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个多小时,母鸡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就“咕嘚咕嘚”地叫着飞到院坝里。我从竹篓里捡起热漉漉的鸡蛋,破门而入,将它交给阿妈。阿妈将鸡蛋放到手里看了看,高兴地说:“是个好鸡蛋!”她将鸡蛋轻轻放进木缸里的苦荞籽里放着,阿妈说这样鸡蛋不容易坏。从那以后,每天到竹篓里捡鸡蛋就成了我最开心的时刻。
随着第一只母鸡下蛋,已经进入成熟期的其它母鸡,也隔三岔五地跳进竹篓里下蛋,有时竹篓里同时挤着两只母鸡下蛋。随着母鸡们的不断下蛋,木柜苦荞堆里的蛋越来越多。阿妈每隔半个月,就给我们几姊妹每人煮一个鸡蛋,即使我们想再多吃一个也不行。因家里经济极其困难,需要用这些鸡蛋换回酱醋、火柴、肥皂、茶叶等等,还要给我们交学费,买学习用品。
有一年十月的一天下午,我家从踏卡河来了一位重要的亲戚,需要特别的招待。按彝族规矩,重要的客人来家里,上等级别的招待是杀牛,中等级别的招待是杀羊或者杀猪,最差的招待也要杀鸡。这个亲戚第一次来作客,而且很尊贵,是杀牛招待的对象。可我们家这时穷得叮铛响,别说是牛、羊,就连除过年猪外没有一头多余的猪。这时阿爸阿妈在门外悄悄商量了一阵后,阿爸走到鸡圈门口,伸手从鸡圈里捉出一只公鸡,拿到屋里,红着脸给客人说:“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可以招待的牲畜,只好杀一只鸡招待你了!”客人起身劝阻了一阵,阿爸还是执意杀了这只鸡。
阿爸对站在旁边的我说:“你都长这么大了,学着杀杀鸡吧!”顺势将鸡交给了我。确实我长这么大了,从来还没有杀过鸡。我有些害怕,心怦怦直跳。我害怕客人笑话,只好硬着头皮从阿爸手里接过鸡。我左手抓住双翅,右手将鸡头拧住交给左手拇指和食指中间夹住,再腾出右手拿起菜刀,开始杀鸡。当我用菜刀用力割断它的喉咙时,求生的本能使它产生了巨大的力量,两个翅膀一扑腾,就从我的手里挣脱了。公鸡耷拉着脑袋,喉管里喷着鲜血,在堂屋里乱窜。鸡毛横飞,鲜血飞溅。客人见我这狼狈相,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耳发热、脸发烧,低着头不断的说:“真的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阿爸一边埋怨我,一边帮着我捉住鸡。公鸡很快被阿爸捉住,用手紧捏住鸡的喉咙,让其窒息而死。阿爸把已彻底断了气的公鸡放进木盆里,从锅里舀出滚沸的开水浇在鸡身上。他将鸡毛拔掉,开膛破肚,宰成小小的坨坨肉放进锅里煮熟,并放上盐葱蒜之类的佐料。很快将鸡肉装入木钵,并舀上苞谷饭,端到客人的面前。客人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鸡肉,一边对我说:“以前我第一次杀鸡时,也跟你一样,手法生疏。但之后经常杀鸡,技术也熟练了起来。”
阿妈不断给客人竹钵里舀进饭,阿爸从锅里给他舀鸡肉鸡汤,并嘱咐说:“要多吃点!”当客人看到我们几个娃娃吞着口水,眼睛紧盯着他喝鸡汤吃鸡肉时,就用木勺只舀饭吃,很少喝汤和吃肉。他很快就停止木勺,将剩下的鸡肉和饭移交给了阿爸阿妈。阿爸阿妈劝他多吃一点,他推辞着连连说:“已经吃饱了!”全家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我们几姊妹嘴感到特别的馋。阿爸阿妈还没有喝上几口汤,我们就把客人吃剩下的鸡肉全部吃了个精光,连一口汤都没有剩下。尽管这样,我们还吃得欠兮兮的(意犹未尽),真想把鸡圈里的那几只全部杀来做成坨坨肉,狠狠地吃个够!
要临近过年了,阿爸阿妈开始做过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了。他们把鸡群里的那只大公鸡单独关在竹兜里,进行特别喂养,准备过年时祈祷用。每天阿妈就单独给这只公鸡喂净苞谷籽,其他的鸡就喂菜和苞谷面和成的混合食物,当公鸡吃着净苞谷籽时,常常引来同伴们在竹兜周围不安地叫着,嫉妒地啄着竹兜,仿佛在说:“你凭什么有那么好的特殊待遇!”公鸡在竹兜里面一会儿埋头啄着食物,一会儿昂着头,骄傲的在里面踱着步,好不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