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12月14日
◎吴建
故乡有嘉禾,美名曰水稻,夏秋之季,故乡广袤的沃土上,目及之处,遍植水稻,其他作物不过是作些点缀而已,呵,亲爱的稻。
暮春,常常是绵绵细雨刚刚过去,泥土润湿,农人牵牛扛耙,声声吆喝。待到凹凸变得平坦,梳理出条条沟道,先施粪肥,再播谷种。秧亩汪满水,营养丰富,是专门为女婴般的水稻而准备的。有人说女人是用水做的,这话用在水稻身上,再恰当不过了。水稻姓水,水里生,水里长,一个完完全全水做的女人。秧苗一钻出土来就微笑着,露出了一口非常好看的嫩齿。有了一寸多高后,就有了俏女的模样,柳手莺步的,眉清目秀的。秧苗一点点生长,鹅黄、嫩黄,逐渐由黄变青,稀稀落落的田间转瞬一派翠色,仿佛绿的海洋。
水田已经犁过三遍,丝绸一样,柔软酥松。又一场雨水落了下来,该插秧了。水田里到处都是弯腰的人,白白的大腿露出来,细细的脖颈埋下去。日落黄昏,收工的农人走在回村的田埂,不知是谁禁不住劳动的喜悦,顺手折下路边的柳枝,用柳叶做成一支柳笛,吹起了富有田野情趣的农家歌曲······悠扬的曲调,在初夏的田野上悠悠飘荡,与西边的落日融入一种瑰丽动人的晚归氛围。
农人去田里拔草,绿油油的秧苗,才高过人的脚踝,远远看见人来,就摇曳着细细的腰身,撒起娇来。农人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棵稻苗,总会心疼不已,弯下腰来把它扶起。这个季节,农人的生命中多了一种牵挂和使命,不管天气多么炎热,农人每天都要去查看稻田:稻子瘦了没有?水够不够喝?田里的水不多了,农人就打开坝口,让灌溉渠里清凌凌的水流进稻田,然后,坐在田边听水稻咕咚咕咚地喝着水,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到了早秋,稻子扬花了,细碎的小粒挂在穗头上,可谓“花非花”,但农人却很看重她,每每点燃一支烟立于田头,说,稻子扬花了!眼睛里都是爱意。那“花”字咬得很重,旁人听了心上的花都开了。金秋,稻谷们睡在阳光里,泛着淡金的光,一株株饱满的稻穗像待嫁的少女,羞赧地低沉着头,欲语还休。
秋收时节,阳光广大无边,稻浪起伏,荡漾着秋的温情;一棵棵稻禾如临产的母亲,孕育着令人激动和欣喜的胎儿,只有农人才能体会出她此刻的心情。男人蘸着无眠的月光之水,把镰刀的心愿磨成雪亮的锋刃,女人牵着朝霞的金色彩线,把辛劳的欢愉织成待装的粮袋。健硕的女人撅着磨盘大的屁股一片片地刈割。打谷场上,汉子手抓稻把,狠狠地摔向稻床,饱满的稻粒落在床下,一小部分溅向远处。鸡们咯咯地欢叫着,呼朋引伴,争抢这不期而至的嗟来之食,麻雀们也毫不畏惧地临空而下分得一杯羹。晚上收过场,谷子们惬意地躺在打谷场中央,空出来的场地在月下硬而白,看场的男人头枕着柔软的稻草,双手半托后脑勺眯眯地看天,有稻米的馨香做背景,才能如此的恣意舒展。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女人一样的水稻,白玉一样的稻米,喂养着大地上的芸芸众生,年复一年,世代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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