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3月26日
◎韩玲
记不得过了多久,天才停止了嚎叫,它把自己的伤心变成了大家的伤心。然后若无其事的蓝得没心没肺。学校又恢得了上课,罗尔吾和措姆把滚在房背上的石头捡开又用泥巴填好了房背。罗尔吾继续上课,措姆每天都在往地里走连饭也做得潦草,她把泥石流填埋过的土地挖松,把地里的石头捡开,措姆知道如果不趁土地没有完全板结之前挖松,以后就挖不动了,那些地就废了。她越着急越挖不了多少。锄头倒是使坏了好几把,措姆汗涔涔的,她站在七月的土地上,额上的汗珠映着一个个小小的太阳,身后的山水树木与她对视。若不是这些讨厌的泥石流,措姆此时应该在家里乘凉,并把那些从菜园里采摘的时令蔬菜分类择开,为晚饭做准备,然而这不期而遇的泥石流改变了她的生活,估计得很长时间改变她的生活。措姆不懂“积跬以致千里,积怠以致深渊”的道理,但她知道她脚下这些土地,她可以每天让她们变个样子,就算改变少,也让她感到非常欣慰。
许多人家的土地来不及整块翻松,就在泥石流毁坏的土地上打个洞栽种果树,八家寨的人不约而同的都栽了核桃树,一夜之间许多的小树苗都在一片干涸的土地上泛起了绿意,八家寨人定期给核桃树浇水,并以核桃树为中心翻动周围的土地。
转眼间罗尔吾已经变成了一名退休教师,每个月拿着4800多块的退休金安逸的生活在自己的寨子。十多年前的那场泥石流给这个寨子带来的灾难几乎难觅踪迹。核桃树长得格外茂盛,核桃也个大肉厚油水格外丰盈,小贩都喜欢打着八家寨核桃的幌子在市场上招摇,每斤核桃都要比市价高出三四块钱。
退了休的罗尔吾依旧身强力壮,老屋翻建成三层,依旧保持旧时的建筑风格。儿子女儿都已经参加了工作,催着他在县城里买房子,罗尔吾想,县城有什么好啊,想去,骑上摩托一小时就到了。
四月里,罗尔吾家门前一片葱茏,一个台地又一个台地上全是碧绿的核桃树。那些树刚刚掉了核桃须,新结出小果子躲在树叶后面,被风一吹露出个小脸儿,煞是可爱。核桃树下种的土豆苗已经撑破了地膜,另有一些蔬菜也长势旺盛。顺路的地坎边整整齐齐地码了一堆柴,风吹雨淋的已经变了颜色,猫狗就时常跑到柴垛上睡觉了。
罗尔吾时常骑着摩托去姐姐家开的“阿萨比牧家乐”,牧家乐建在杉树林中,木板搭建的板棚木屋,在林中扯了几顶牛毛帐篷。大部人喜欢在森林里玩,晒太阳、喝酒或者吃肉。罗尔吾说,他们就要搬迁了,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电站建起来,八家寨是淹没区。措姆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成邻居了!”言语间难以掩饰的自豪之情,这个从二嘎里嫁过来的女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倒是罗尔吾难以割舍对家乡的眷念,言语间有小小的失落。
“政府发了补助,他们都走了,有的去了成都,有的去了深圳,剩下是都想去安置点,我们还是希望一个寨子的人都住在一起,大家都相互了解,有什么事彼此也有个照应。”罗尔吾现在只剩一个邻居了,他家里有一个90岁的老人,不会说汉语,只能说寨话,她叫俄玛。罗尔吾每天都要和这个老人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间俄玛家里就只有老人自己,一个人摇着转经筒,看看屋外圈舍里的猪,数数猪圈上的尖背篓,一个两个三个,老人总是数不清楚,但是少一个她都知道。
八家寨很多人已经搬走,搬走了的人家,屋顶已被掏开,屋子里的檩子、椽子,能换作钱,房子没有脚,跑不动,立在风雨里,连想变回一堆土都不可以,它们立在那儿,看不到曾经的烟火。罗尔吾没事的时候就去寨子里闲逛,像往常去这些人家串门儿时的样子。
措姆,昨天我去了石多布家了;措姆,今天我去石码白家了;措姆,热尔日家石墙里长出了松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