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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草刀

甘孜日报    2021年04月28日

   ◎黄孝纪

   我的左手的食指,第一指节的外侧,至今有一处明显的刀痕,白亮的伤疤有半粒米宽,像一根折成尖角的硬筋,下面斜达指腹的中部,上面延伸到指甲盖。疤痕处的皮肉朝外侧凸出,与右手食指第一指节相比,明显要宽一些。

   三十多年过去,受伤那个场面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早晨,我家搬到新瓦房居住不久,我正上初中。同往常一样,一家人起床后各自忙碌。母亲在堂屋里烧火泡茶,父亲在屋外禾场边的大土灶(我们叫畹灶窝,专门煮潲的)往大铁锅里加水,准备生火煮潲。姐姐提了喷雾器和农药,去给水稻杀虫。杀虫要趁着露水,效果好。我按照母亲的吩咐,剁猪草。

   猪草通常是先一天傍晚,在门前的小溪边洗好,装在篮筐里滗干水后,提进厅屋里。我拿了高粱扫帚,在厅屋神台前扫了一处地方,把斜靠在墙边的猪草板放倒在地上,顺手拿了猪草刀,搁在板上,拿了矮凳摆上。这是剁猪草必备的几样用具。猪草板是切菜用旧了的木砧板,比拳头还厚,上面剁纹无数,中央内凹,黏附着猪草的干碎末,表面染成了植物的绿色。猪草刀形制跟普通菜刀完全一样,只是稍微宽大和厚实,带着一握长的短木柄。剁了猪草后,猪草刀并不像菜刀一样用水清洗,只是随手抹抹两面,因此也是黏附有猪草的碎末。

   我坐在矮凳上,左手从篮筐里扯一大把猪草,放在猪草板上,掐紧,按住。右手拿了猪草刀,俯首弓背,速速地剁着,嚓嚓有声。剁猪草是乡村孩子的基本功,从小就学会剁了。剁猪草也讲究技巧。猪草不能伸出虎口太长,尤其是野草类猪草,伸出太长则前面是散的,不好剁。也不能太短,容易伤到手。要不长不短,恰当好处,这需要长期实践中把握。猪草要用力掐紧,手指并拢,并随着猪草越剁越短,刀离虎口越来越近,能自如退缩。剁猪草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工作,稍有分神,一刀下去,手指剁开一块,血液直流,痛彻心扉。我那次大约砍到骨头了,托着伤指,痛得哭天喊地,涕泪直淌。母亲赶忙拿了布片和云南白药,给我敷药包扎。之前与之后,我剁猪草都伤过手,唯独这次,留下来一个一辈子都将存在的伤疤。

   其实,在家里,我剁猪草的次数,远比姐姐们少。真正剁得最多,剁了一辈子猪草的,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粗粝变形的手指,肯定也曾多次剁伤,只是不曾被我们这些儿女所关注,忽略了。

   到了寒冬,水浸刺骨,冰天雪地。野生猪草少了,扯猪草的人也少了。菜园里的大青菜,肥菜,小白菜,大白菜,长得茂盛。每天大清早,我们还在床上,母亲已经围了黑头巾,提着篮筐去菜园摘菜叶。待我们起床,母亲已经摘了满满一篮来了,菜叶上往往还有冰块,揭下来,亮晶晶的,完全是菜叶的形状,掉在地上丁零当啷的。

   冬天剁猪草,手指冻得几乎要断裂,要不时哈气暖和暖和。有时干脆把一双手掌,塞进两个脚弯子里。或者烤烤柴火,再来剁一阵。在这样的天气,都是母亲剁的时候多。

   不过,这个时节的青菜,首先要保证一家人吃,剩下的才给喂猪。显然,单独剁青叶菜煮潲是不够的,每天还必须掺杂干红薯藤。

   干红薯藤如用猪草刀剁的话,很费劲,也慢。于是,铡刀派上了用场。家里的铡刀,是专门钉在一条结实的旧木条凳上,靠墙边放在厅屋里。铡干红薯藤的时候,把它移到厅屋中央。铡刀像一个侧立的大蝎子,前端套在铁架中间的销子上,锈迹斑驳,木柄长长的,如同蝎子尾巴。

   铡干红薯藤,人站立木凳一侧。右手握柄,一提,铡刀从两根铁架子中间抬起,斜着的刀刃光亮。左手握着一掐干红薯藤,长长的藤蔓拖在地上,将露出虎口的一截,塞到刀刃下。一压铡刀,咔嚓,半个指节长的一截干红薯藤齐刷刷铡下,散落一地。这样的动作不断重复,均匀,有力,直到把需要铡的干红薯藤全部铡完。

   铡好的干红薯藤,连同剁好的青叶猪草,一齐倒入大铁锅,一锅煮了,植物的清香弥漫,再添加一点米或者糠,是一天的好煮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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