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芳

诗人木心在《从前慢》中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在慢节奏的年代里，我们都有过关于书信的记忆。书信作为人类古老的沟通方式，有着质朴的浪漫，传递着厚重的情感。可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交流方式的变化，一封封有着历史印记的书信竟成了时光深处的风景。《艺术家的信件：从达芬奇到戴维·霍克尼》是一部由英国历史学家、作家迈克尔·伯德编纂成册的手写书信集。该书从浩瀚的艺术史烟云中精选出95封艺术家往来书信，不但极富个人特色与历史感，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充满新意的认知历史和名人的窗口，而且也能够让我们感受到文化情怀的温度。

达·芬奇、米开朗琪罗、达利、凡·高、高更、毕加索、罗丹、克洛岱尔、草间弥生、小野洋子……这些信件写信人从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主义大师达·芬奇到上个世纪90年代的现代女性艺术家辛迪·雪曼，时间跨度长达500年，内容广泛。每一封信都在打开一个栩栩如生的真实场景：有的艺术家在信中请求赞助人提供经济支援，例如荷兰画家伦勃朗；有的艺术家则将自己的浪漫情怀倾泻纸上，例如法国雕塑家罗丹在1886年写给自己学生、情人和艺术竞争者卡米耶·克洛代尔的信中说道，“我注定要遇到你，一切都焕发生机，我暗淡的人生燃烧起来，跳动着愉悦的火苗。”还有的艺术家们讨论关于艺术创作的方法、阐述哲学观点与见解，而这些话题在当下依然有着丰富的现实意义。

在作者看来，每个艺术家的信是非常独特和充满活力的。该书选登的安迪·沃霍尔20岁时写给《时尚芭莎》杂志的摄影师兼助理编辑罗素·林内斯的一份信，信中这样写道，“我的人生履历无法写满一便士的明信片。1928 年，我出生在匹兹堡（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出生在一个钢铁厂）。我毕业于卡内基理工学院，现在在纽约，从一个蟑螂出没的公寓搬到了另一个”。整封信简洁明了，让人一度怀疑安迪·沃霍尔如果还在世的话，他应该很热衷玩微博。美国艺术家朱迪·芝加哥在给批评家、策展人露西·利帕德的一封信中留下了蝴蝶、猫咪和彩虹等饶有趣味的随笔画作，让人看起来更像一件艺术品。

最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艺术家的书信集》一书主要围绕西方艺术家的通信史展开，但书中也还收录有中国明代书法家王穉登、明末清初画家和书法家朱耷的两封书信。王穉登给朋友的非正式慰问信中，他提到自己在雪天躺在冰冷的屋子里，唯一的感觉就是全身发冷，无法找到创作的最佳状态：“积雪凝寒，拥衾闭户不能起，承索诗跋漫书数语，殊不称奈何。日来尊体想渐佳，甚悬甚悬也。鲫鱼六尾，奉将一芹。穉登力疾顿首。”书法亦超凡脱俗，兼具人文与艺术价值。

相比于虚构类文学作品，作为私人往来交流沟通的工具，这些被公开的信件具有天然真实性。因为私人信件写作时并不是为了公开发表，所以饱含更加自然生动的情感，是我们去感知历史细节非常好的载体。迈克尔·伯德从全球各地博物馆、档案馆中取得了这些信件的授权后，对原信件进行了高清影印，使得信件的字迹、纸张等细节纤毫毕现，高度还原了写信人伏案落笔的时刻，带来了真实动人的阅读感受。同时，作者在书中还对每一封信的书写背景都进行细致入微的探索，深入解读写信人、收信人彼时的关系和处境，就如同铺陈开一幅幅历史细节清晰的图卷，让我们可以拨开历史的迷雾，窥见艺术家背后众说纷纭的旧事，勾勒出历史大环境中的艺术家个体面貌。

因而，《艺术家的信件》这部手札不失为一部弥足珍贵的的文献资料，每一封书信都是一个历史节点，都封存着一个鲜活的时代场景。作为读者，通过这些片纸只字，我们才得以亲近正在消失的书信之美，在古今之间徜徉，从中得到思想的启迪和灵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