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平

见丈夫戴着手铐，女子惊慌地问怎么了，马小峰则低头不语。赵跃进把马小峰偷窃被抓获的情况对女子说了，女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到了赵跃进面前，边呜呜地哭着边说：“求求你们放了他吧，他是个老实人，从来没有偷过人的。这次偷人，也是孩子饿得实在没办法了，孩子已两天没喝过奶了。呜呜呜——”。

女子哭，孩子哭，赵跃进的心瞬间乱了。从警近二十年，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他让另外两名民警控制住马小峰，自己则出了宾馆，给何远打了一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简单作了汇报。何远问明了地址说：“你们先在那里待着，我一会儿就到！”

赵跃进答应着，就挂了电话。他刚转身要回宾馆，不料，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何远的，忙接了问道：“领导，还有啥指示？”

“还指示个屁？赶快先去弄点吃的，弄些奶粉，让犯罪嫌疑人一家先垫垫肚子，整天讲人性化执法，一到关键时候就忘啦！”

赵跃进用左手一拍脑袋说：“瞧我这猪脑子，咋把这茬给忘了。领导就是领导，还是领导政策水平高。”

“别贫了，快去办正事！”何远催促道。

赵跃进答应了一声，就颠颠地去了。他到附近的一家小商店买了些方便面、面包、饼干，还买了一包婴幼儿奶粉，就又快速地回到宾馆。一进房间，他看到那女子还在地上跪着，他吓了一跳，赶紧说：“你咋还不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有事说事，可不许跪着。”说着，他把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说：“快去先给孩子喂点吃的！”见有了吃的。女子一双泪眼中立刻放出了光芒，她边口中道着谢，边奔到桌前，快速撕开奶粉包装，给奶瓶中倒上一些奶粉，用开水冲了，盖上盖子，跑到了房间外的水龙头边。就听水龙头一阵哗哗的响，大约一两分钟的样子，女子又风一样地冲进房间，俯身到床边，方才还在啼哭的婴儿，霎时就不哭了，只听到一阵很响的吮吸奶水的声音。赵跃进这才明白过来，女子当时跑到水管边的原因，她是怕奶水太热，烫着了孩子。赵跃进心酸了一下，一眼瞥见了马小峰，对身边的民警说：“给他也吃些！”

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何远已开车到了宾馆，进了房间。看了犯罪嫌疑人一家的情况，何远也有点发愁，把犯罪嫌疑人关了吧，这家人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放了吧，又与法律相悖。左右为难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最终还是决定，先把犯罪嫌疑人带回所里，研究后再决定。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有七百元钱，又把赵跃进拉到门外，问赵跃进带钱了吗，回答说带了。何远便又向赵跃进要了三百元，凑够一千元，回到房间。何远把钱递给马小峰的妻子说：“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和孩子先救个急吧。”

“至于他，我们还得带回去审查！”何远一指马小峰说。

女子还想说什么，何远阻止道：“就这样吧！”说着，便示意赵跃进和另外两名民警，押了马小峰下楼。还没有走到楼梯口，何远就听到屋内女子很响的哭泣声，他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心肠，脚步不停地下了楼。

在对窃贼马小峰的处理问题上，何远和王力的意见完全相左。何远认为马小峰所盗窃的电动自行车即使是新买的，也不过两千元，何况车子已骑了两三年，成了旧的，最多也就值个千把元左右。念其是初犯，盗窃也是事出有因，应该从轻处理，主张对其进行治安拘留，批评教育一下，予以释放。王力则主张对马小峰应按法律规定进行处理，法律规定盗窃两千元以上的财物，可以追究盗窃人的刑事责任，马小峰所盗窃的电动自行车购买时价值两千二百元，有失主的发票为证，其盗窃价值完全符合追刑标准，应对其进行刑拘，然后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我们应该从实际出发，不能死抱住法律条文不放。我们更应该慎重，也许因为我们的一个不当决定，就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在派出所所务会上，何远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我不同意，是咋回事就是咋回事，执法一定要有刚性，只有这样，才能震慑犯罪。”王力也固执地说。

“我们是要讲刚性执法，但也得讲一下人性化执法，具体到马小峰盗窃案上，我以为，这个执法的尺度还是有伸缩余地的。”

“怎么伸缩？难道放了犯罪嫌疑人就叫伸缩？”

“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具体案件应具体处理，应灵活一点儿。”

“我保留我的意见！”

何远和王力争执不下，最后，还是一位副所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即把马小峰的材料如实上报分局法制科，让上级职能部门裁决。

结束了所务会，结束了和王力的争吵，何远不知咋的，他的耳边隐隐的总回响着马小峰妻子的哭泣声，眼前总映现出马小峰惊惧的面孔，是对犯罪嫌疑人的同情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何远也算是一个老警察了，这么多年来，经过他手里的案子，何至于上百起，但没有一起像今天这样让他纠结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