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7月09日
在飞越岭战斗遗址前重温入党誓词。
作者与泸定文史爱好者孙光俊。
重走长征路队伍合影。
◎高富华 /文 郝立艺/图
1935年5月25日、29日,中央红军相继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攻克大渡河天堑,彻底打破了蒋介石“要让红军成为石达开第二”的美梦。5月30日,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召开泸定会议,决定了两件事,一是红军北上走雪山一线,避开人口稠密地区;二是派陈云到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
“鸡鸣三县”(泸定县、汉源县、荥经县)的飞越岭,便成了挡在中央红军北上的“拦路虎”。5月31日,中央红军发起了突破大渡河峡谷最后一个天险的飞越岭之战,由此打通了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师的通道。
如果没有重走飞越岭,我们无法想象“长征路”上险象环生,在山林中行走,步步惊险;我们无法想象“红军花”开遍了原野,在花海中穿行,一路惊艳——
“重走伟大长征路,同月同日同路线。”雅安日报传媒集团、眉山日报社联合组织开展党史学习教育,路线选定在一条鲜为人知的山间小道上,从四川省甘孜州泸定县兴隆镇化林坪出发,跨越飞越岭,到达邻近的雅安市汉源县宜东镇三交坪。
与“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翻越夹金山”被人们熟知且纷至沓来瞻仰遗址不同,“激战飞越岭”遗址尽管距汉源县、泸定县的县城都不到50公里,但由于这里山险林深、交通不便,几乎没有任何标识,迄今鲜有人访。地势险要的飞越岭,就像一个“楔子”,死死地卡在了中央红军从大渡河到夹金山的路上。
激战飞越岭
2021年5月31日中午13:30,我们从雅安市区乘车出发,经雅叶高速公路至泸定县城后继续前行。下午5时,我们顺利到达化林村(俗称化林坪)。
“面积数百亩,土厚而腴,流泉甘美。” 化林坪是山谷中的一块台地,这里曾是川藏茶马古道上的第一重镇。因清康熙年间始派五百兵士在此驻守,被誉为“川边第一重镇”和“西陲首府”。今天,化林坪只是一个居住有两百余户人家的小山村。
石板小巷,土墙木屋,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让人惊讶的是,这里的人家似乎都喜欢种植花草。我们随意走进一家小院,只见院中的月季、芍药、仙人掌、金银花、兰花等花草花开正艳。
“我这里的花不算好,你们到了飞越岭,看那漫山遍野的红军花,那才是叫壮观。”小院里的主人叫周振良,今年70岁,曾担任村主任、村文书。
一听说我们是到这里来重走长征路的,老人十分激动,他拿出一张杨成武将军的照片,“杨成武将军当年的警卫员郭廷玉重走长征路,他要到飞越岭祭奠烈士,是我为他带的路。下山后,他便送了给我这张照片。”
在照片的背后有着题字:
赠周振良同志
原杨成武上将警卫员郭廷玉
2014年5月24日
周振良向我们讲述了86年前的红军激战飞越岭的故事。
86年的今天,经过昼夜激战,刚刚攻占化林坪的中央红军红二师四团在团长黄开湘、政委杨成武的率领下,正紧急部署,准备奔袭飞越岭。
固守飞越岭的是川军袁国瑞旅两个团。敌人据险而守,通向山顶的羊肠小道上埋有地雷,红军数次冲锋均没成功。5月30日晚,红二师四团奉命攻打飞越岭。
师长陈光、师政委刘亚楼,团长黄开湘、团政委杨成武亲临山脚察看地形后,决定利用山上雾多的特点,由二营副营长黄霖率领六连并一个机枪排从左翼山峰迂回攀缘而上,出奇制胜。
5月31日凌晨,眼看着就要奔向飞越岭的将士个个饥肠辘辘,红二师政委刘亚楼急忙问道:“师机关直属队,还有没有干粮?有多少都全部拿出来!”
原来红四团连续作战,缴获的粮食不多,还在留给后续部队,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师机关直属队掏出了所有的干粮,勉强让六连140多名战士吃了一顿饭。
杨成武作了简短的战斗动员后,部队便趁着夜色无声地向飞越岭挺进。战士们在盘根错节的野藤、荆棘中攀缘而上,遇到石壁挡路,搭人梯艰难爬过……最后一个屏障下,一身手矫健的战士凭着大树做梯子,爬到屏障顶端。随后,他放下连接起来的长长绑腿,战士们抓着垂直的“索道”,于正午时分全部爬上了山顶。
稍作休整后,六连就找到敌人的侧翼警戒部队。原来山上湿冷,敌人生起了火堆,在一片茫茫雾气中腾起了浓黑的烟柱。黄霖让机枪排从高处压住敌人火力,其余战士居高临下,如神兵天降般冲向敌群,夺下了阵地。
敌人急忙组织数倍于红军的兵力反扑,尽管在力量悬殊情况下,六连战士就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阵地上,与敌拼杀。这时,从正面进攻的红军主力部队也奋不顾身地向上冲。激战至深夜,红军攻占了敌军在飞越岭上的所有阵地。
“飞越岭战斗的胜利,意义非常重大,真正结束中央红军的大渡河战役,跳出了大渡河深山峡谷,这才真正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由此翻雪山过草地,一路北上,最终取得了长征的伟大胜利。”当地一党史专家是这样评价的。
当晚,我们住在化林坪。据史料记载,1935年6月2日,毛主席随中央纵队曾在化林坪住宿过一晚,并在这里召开红军干部大会,张闻天还代表党中央作了关于红军长征形势和任务的报告。遗憾的是,这里几乎没有红军长征的标识,虽然我们多方打听,仍无从寻觅毛主席旧居和大会会址。
化林坪有8家农家乐,我们40多人与这里的村民“混居”在一幢房中,享受着难得的“民宿”。
跨越飞越岭
6月1日清晨,我们吃的早餐是面条、稀饭、鸡蛋、牛奶,与当年连干粮都吃不饱的红军相比,我们是何其的丰盛。
“重走长征路,跨越飞越岭!”上午8时,队员们与化林村民合影后,便向飞越岭进发。
从化林坪到飞越岭垭口,已修建了一条毛坯公路。沿途是层层叠叠的花椒园,半颗米粒大小的花椒挂满枝头,空气中弥漫着花椒的清香。行至山腰,汽车走不动了,我们下车随着毛路往垭口处迈进。
毛路盘旋而上,而昔日的茶马古道走的是捷径,残垣断壁不时出现在我们眼前,当地人告诉我们,那些残垣断壁就是以前茶马古道的幺店子。大青石铺成的古道,如今大多已被灌木丛遮掩。我们时而行走在毛坯路上,时而穿行在古道上,一株株绿叶红花的植物顽强地从青石缝中钻了出来,虽然有些稀疏,但花开正艳。当地人称这种下小、上大、平顶的花为“转转花”,红军长征经过这里后,当地又称它为“红军花”。
其实这种花的科学名称叫“报春花”。1903年6月下旬,有着“植物猎人”之称的英国人威尔逊经过飞越岭,他在这里发现了报春花,并将采集的标本和种子,带了回去,如今已开遍了欧洲园林。1908年8月,威尔逊再次经过这里,他还拍下了照片,在一棵大树下,背着茶包的背夫正在这里歇息。
从化林坪到飞越岭垭口,虽是上坡,但有毛坯公路,还算是好走。上午10时许,我们来到了垭口——飞越岭战斗遗址。
飞越岭“岭脊薄削如刀背,高险狭促”,红二师四团在夺取泸定桥后30多个小时,发起了突破大渡河峡谷最后一个天险的飞越岭激战,终于攻下阵地,但30多名红军战士英雄牺牲,长眠在了这里。
战斗结束后,陈光、刘亚楼、黄开湘、杨成武来到飞越岭垭口,他们脱帽向烈士默哀。后来杨成武在他的《忆长征》一书中写道:
“现在你们为挽救中华民族的存亡,为争取新的胜利,贡献了自己的一切,你们虽然长眠在山垭口的峰峦,却不愧是英雄好汉,不愧是我军优秀的指战员!”
“激战飞越岭,千古留芳名。”垭口海拔2800多米,山岚氤氲,虽然有些凉意,但我们热血沸腾、我们在这里擎旗列队,向英勇无畏、长眠于此的革命先烈致敬。同时握拳宣誓,重温入党誓词。
那一刻,山风劲吹,垭口上回荡着我们铿锵的誓言——
永不叛党!永不叛党……
上山容易下山难。从垭口到汉源县宜东镇三交坪,大约有25华里。由于沿大渡河峡谷有了公路,往来行人不再经过里,年久失修,古道已近荒芜,怪石林立,荒草丛生。
一路走来,路险泥滑,险象环生,我们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走,不时有人摔倒,连滚带爬,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随着地势越来越开阔,“红军花”由稀疏的三五株一丛,再到七八株一小片……再后来是漫山遍野,开的红红火火,轰轰烈烈,大地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有的地方,连下脚处都没有,无奈之下,我们只得硬起心肠踏花而行。
据当地人介绍,当年红军经过这里时,“转转花”并不多,只是零零星星的,那晓得红军走后,殷红色的报春花越开越艳,越开越多,其后每年五月如期盛开,花期长达两个多月。于是,当地老百姓便把飞越岭下的报春花称之为“红军花”。
“红军花”为什么这样红,因为是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称报春花为“红军花”,是当地群众对长征牺牲红军的深切怀念。
为了防止掉队的队员走错路,我们还把“红军花”摆放在路旁,成为指引前进方向的路标。
山横水远,峰回路转。我们沿着飞越岭下的衔泥沟往下走。先后涉水过沟四次后,花椒的清香再次扑面而来时,三交路口已在眼前。
下午4时,我们安全抵达三交坪路口,顺利穿越了飞越岭。
“飞越”飞越岭
坐在接应我们的汽车上,一身泥浆的我们,大多筋疲力尽。时光交错,而在86年前的这一天下午,残阳如血,战斗仍在继续。
红四团攻占飞越岭后,他们来不及喘一口气,又乘胜追敌,佯攻县城,掩护中央红军分别从化林坪、三交坪翻山到荥经,继续北上。
又有12名红军战士牺牲在了这里。
在宜东镇富乡村上关沟的一山坡地中,12座无名红军墓掩映在花椒树下。汉源县作协会员、当地文史爱好者曾昭豪告诉我们,这些墓地是原刻有“一号”到“十二号”汉字的12座红军无名墓。现在清晰可辨的仅剩“八号”“十号”“十二号”墓碑。
飞越岭战斗之后,红军沿三交坪镇向宜东镇推进,在关沟口发生了一场激战,12名红军战士牺牲。部队领导委托当地一位名叫杨文福的石匠为墓地刻下了从“一号”至“十二号”的“数字”墓碑,并嘱咐他代为守护,等到革命胜利后,红军会前来认领。
86年来,杨家三代人默默守护。杨家人口口相传的“家训”是,既然当年作了承诺,就会守好红军墓,相信今后一定会有人来寻找他们。
2016年初,杨文福孙女杨兴琼讲出了爷爷当年掩埋红军烈士的故事后,引起当地党史部门的高度重视。红军长征史专家陈宇现场考证,认为这是红军墓,但烈士身份需要进一步考证。他建议相关部门组织专家试挖掘其中一两座,从遗物中确认红军战士的个人身份。
在飞夺泸定桥纪念广场,矗立着当年飞奔泸定桥的22名勇士纪念碑,其中只有5座纪念碑有勇士姓名,其余17座为无名碑。泸定县原政协主席孙光俊告诉我们,经过军史专家数十年找寻,22勇士中有姓名、籍贯、牺牲时间的已经增加到12名,但至今尚有10名勇士无任何资料。他推测从飞夺泸定桥,到激战飞越岭,再到关沟口之战,在12座无名墓中的红军战士可能同属“红四团”战士,也许在他们中间,可能有曾参加过飞夺泸定桥战斗但未留下姓名的勇士。
青山不语,英雄无名。
只有墓前的鲜花包装纸无言地告诉我们,人民并没有忘记先烈们的英勇事迹。中央红军虽然在宜东镇只驻扎了短短的5天时间,但他们这里建立起了苏维埃政权,播下了革命的火种。汉源县有关部门已计划在这里修建红军烈士陵园,保护苏维埃政权遗址,建立红军长征纪念馆。同时依托茶马古道历史文化,以红军长征路为主题,以山水田园风光为底蕴,打造文旅融合景区,开展休闲和康养旅游,进一步促进当地人富民增收。
从宜东到九襄,再到清溪,沿途都是果树,山腰处是红红的大樱桃、高山上是由青转红的花椒,一个个掩映在花海果香的新村向我们扑面而来。
夜幕降临,山风习习。我们仿佛听到了红军长征的脚步声。86年前的当天晚上,中央红军大部队陆续进入汉源县,挺进北上。次日毛主席随中央纵队从化林坪出发,到达荥经。6月5日,完成策应掩护的红军主动撤离汉源。
我们虽然疲惫不堪,依然激情澎湃。在心中继续“飞越”飞越岭。有人总结了当天的行程,虽然超过了30华里,但由于飞越岭途中有的路段没有信号,微信计步大约是25000步左右,4次涉水过深沟,犹如“四渡赤水”,“同月同日同路线”的重走长征路,算得上是一次“缩小版”的两万五千里长征。“传承红色基因,赓续精神血脉。我们把党史学习教育从会场搬到‘战场’,以脚力深入基层、以眼力明辨真伪、以脑力深入思考、以笔力呈现作品。这样的活动,我们以后还要经常开展。”
挥手告别,大家激情难抑,队员们纷纷击掌相邀——
“重走长征路,奋进新征程!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