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夏天的蝉声，是躲不开的。甚至可以说，在温度很高的白天，特别是午后的某段时间，夏天是藏在密集的蝉声里的，蝉声再吵闹，你躲不开，也避不了。夏天的蝉声，烦人也黏人。有人说蝉声如雨。那阵蝉声雨，也应该是午后的一阵太阳雨，暴烈而又躁热，扬起尘土的腥味之后，便隐迹遁形而去。而蝉声，在吵吵嚷嚷了一天之后，大概是累了，一入夜，便悄无声迹了。那些蝉，躲在树枝的高处，餐风饮露，望月观星，进入自己清凉的梦里了。在夜的清凉里，我是否会想到白天那密如雨点的蝉声呢，也许不会，也许会在最清静的那一刻想起吧。

小暑日天气晴朗，刚刚上午九点种，我便到河边的树荫下去散步了。我不知道这个小暑该怎样去过，我想清静地去想想这半年的时间怎么就这样溜走了，好像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可是天气很热，才走了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身的汗；蝉声也很闹，容不得我想要静静地去想一些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听听蝉声吧。或许，小暑该听蝉吧。

凤凰山下的鸟鸣，向来是丰富的，它们的声音清脆悦耳，婉转多情，从附近的树林里、不远处的山林间，一阵阵地传来。在鸟鸣声里散步，是惬意而又浪漫的事，不同的鸟的声音，像是一种伴奏，不会打扰到你，又不会疏远你，它们像是在和最贴心的朋友相处，懂得保持一种最合适的距离。而蝉声，是另一种风格，就像音乐忽然变换了曲风和节奏一样，从鸟鸣的悠然，到蝉声的喧闹，就像是从舒缓、抒情的轻音乐，一下转换到了爵士、摇滚一般，让人一时难以适应。我是不太喜欢蝉声的，和我一直不大喜欢热闹，偏向于静的性格有关吧。可夏天的蝉声，又哪里能躲得了呢。躲不了，索性就听听蝉声吧，好好感受蝉声里的夏天吧。

在凤凰山下听蝉，已经快两个夏天了。这两个夏天里，我是用心在听蝉声的。前几天，我在河边走时，蝉声还不如现在喧嚣，不太密集的蝉声并不显得有多吵闹。在断续的蝉声里，眼前的湖面似乎更开阔空旷一些，远处的青山，也多了几许远意，人的胸怀也是张开的，仿佛能容得下整个世界，是因为蝉声在高处传来，也感染了我们吧。我在河边的树下发现一只幼蝉，可能刚刚从泥地里钻出来吧，不知什么原因，它的背部着地，肢体在不停地摆动着，像是要翻过身来，但怎样努力都动弹不了。我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确认它不能翻过身来后，伸手捉住了那只幼蝉，它的甲壳软软的，还发不出声音来，是刚刚蜕过蝉衣吗。我看了看那只幼蝉，将它放在附近一棵老枫杨树的树干上，它抓住了树干，在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往树上爬去。我站在离它不远的地方看着，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往树上爬。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爬上老枫杨树高处的某根枝条，不知道它会发出怎样嘹亮的蝉声。

在河边走时，你能听出来，那些蝉声总是在头顶的树枝上，你很难发现那些正在叫着的蝉，但你能判断出那只蝉大致所在的树枝。蝉声就这样，从树上落下来，落在你的身上，像阳光，像雨滴落在你身上一样，躲不开的。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树下用长竹竿粘蝉时的场景。很多蝉从树上逮下来后，就不会再叫，就成了一只哑蝉了。我不知道，年少时的我们为什么要逮一只正在鸣唱的蝉，是被蝉声吸引，还是只想逮一只，或是几只蝉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那时，大概是不会听蝉声，也听不懂蝉声吧。

今天，我走在蝉声里，很用心地听着蝉的声音，好像也没有听懂那些蝉竭力发出的声音里，有什么样的深意。蝉声，也有某种禅意吗？听到蝉声最密集的时候，已是小暑，再过一个月就是秋天了，夏天过得好快，蝉声像是挽留夏天的声音，也像是催促夏天的声音。那些蝉在地下待的时间太长了，它们不知道，时光留不住，也赶不走。听听蝉声，听听蝉声里的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