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8月20日
◎彭家河
在我四岁的时候,我们全家坐火车从广元到勉县看过我的姑姑,但是从记事起就完全没有火车的印象了。只在父母的闲聊中得知,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在家推拉小板凳哐当哐当开火车。后来上了中学,在汽车上看到过几次偶然相遇的火车,有绿皮的、红皮的,还有黑皮的,它们从远处弯曲着长长的身子,义无反顾地向前移动,猛然间又扑面而来,再从身边呼啸而过,开向一个未知的地方,这种惊险刺激和神秘让我向往。
有几次从南充到成都,我特意买了火车票。四个多小时的硬座,让我的大腿几乎麻木。车厢里交织着各种方言和味道,把我上车之前的欣喜熏得无影无踪。我一刻也不放松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村庄、集市、河流一格一格从我眼前闪过,仿佛一部没有主角的长长胶片电影。有时晚上外面很冷,车窗也会上雾,我便假装看外面的风景,擦出一小块玻璃,这块玻璃就会照出车厢内的人物,我就看他们在不同的窗外背景上变化。这情形,与川端康成在 《雪国》 中写的一样。白天这样却不行,我往窗外看累了,又转眼看看车内,黑麻麻的人头望不到边,我想象着把车内的人物放上空荡的车窗,这样电影不就又有人有景了吗?但这样很难,我想着想着,就昏昏欲睡了。等我从梦中惊醒,车已经进入成都火车北站了。于是,我艰难地站起来,拖着酸麻的双腿让人流推动着涌向广场。
慢慢地,我对火车的了解也越来越多,慢车、普快、特快。有没有比特快更快的火车呢?取什么名呢?我有时遇到火车也会想想,飞快?最快?更快?就在我没有想出个头绪的时候,新的名字终于来了——动车!为什么叫动车呢?能动的火车吗?应该不是,我去查询了下,原来动车的每节车厢都有动力,以前的火车应该叫列车,只有车头有动力。我们小时候也玩过开火车的游戏,几个小孩排成一列,后面的双手抓在前面的肩膀上,头埋在前面的后背上,然后车头一声呜——这列火车就一齐叫着哐当哐当在院子里面到处转。有时大家步调不一致,前快后慢或者前慢后快,大家伙都要东拉西扯地摔倒在地,弄得满身都是泥灰,然后大家哄笑着起来拍拍灰又结成一列,仿佛变形金刚,又哐当哐当地开向下一个角落。现在看来,这就是动车的雏形,这个快慢协调的难题,也还是现在动车的技术瓶颈。想不到,我们小时候玩的就是高科技!我女儿五岁的时候,为了让她开开眼界,我们专门买了南充到营山的动车票,上车后,感觉进入了星级宾馆一样,干净整洁舒适,安静安全快捷,再也没有原来的哐当之音了,当年的难受如今变成了享受。
火车上的乘客也在慢慢改变,当年扛着蛇皮袋、翻窗挤车的场景已经不见了。更多的是拖着带轮的旅行箱,衣着讲究的旅客。我偶尔也赶过几次绿皮的动车,里面虽然人多一些,空气差一些,但与早年的列车也有天壤之别。也许是一路太寂寞,路过交叉路口或者隧道时,动车也要长鸣几声,学着乡下的牛叫。也许,当年火车带走了村里不少的男男女女,现在他们都远在他乡,火车仿佛一个熟识的老友,经过村庄时,不时要向村庄打招呼。也许,有一些早年离乡的男女,再也不会回到曾经生活的这片土地,只有请火车回家帮着喊叫几声或许已经长眠在村庄里的爹娘……
年复一年,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我的步子也会越走越慢,然而火车却越跑越快。因为,火车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