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9月01日
◎李小丽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每每指尖轻触余光中先生的文字,眼前总会浮现出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学者。
说来很有缘分,本来是打算入手一本余光中的诗集,却阴差阳错地买下了这本《金陵子弟江湖客》,除了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我最欣赏余光中先生在这本书里的共情技巧,让人读着读着不禁潸然泪下,深有所思,更是让人洗尽一身铅华,与灵魂对话,激发对人生的感悟,达到精神上的高潮与满足。
这本散文集覆盖了余先生人生的各个阶段,无序无跋,三十篇散文分为四卷,虽无卷名,但用乡愁为灵魂将其全部凝聚起来,却也未见任何散疏感。翻阅着这本《金陵子弟江湖客》,迎面而来的仿佛一种入骨的苍凉与顽强,他一生思考着生命的始终,明知宿命般的结局,却依然要与永恒拔河,这位语言艺术大师精神世界的广阔与深邃,自成一派唯美感伤又引人共情的意境,犹如彩虹光谱中那奇幻而凝重的底色。事实上,乡愁与诗歌仅仅代表着余光中人生的某一个面向。除开这些标签,他还是一位散文家、评论家和译者,他称自己的散文为“左手的缪思”。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这是余光中先生在散文《记忆像铁轨一样长》中的一句话,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人生中的“无常”,然而,生命本来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所谓“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卷二和卷三分别写了他在香港和台湾的岁月,余光中先生一生漂泊,几次逃亡,数次离乡,一如他自己称作的“蒲公英的岁月”。在《没有人是一个岛》一文中有这样一句话:我和人类息息相关。没有人是一个岛,从他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离不开所生活的社会,他无法与周围的人脱离关系。《思台北,念台北》,台北作为余光中的次故乡,他把一座陌生的城住成了家,他孤独着自己的孤独,贯穿时空,延展开来,一气呵成正是情感激烈的表现,行云流水式的感情抒发看似平淡,但字字铿锵,令人情动。大陆也好,台北也罢,都是他对民族文化中的爱与美,让他深深眷恋;民族文化是他生命的根柢,也赋予了他丰富的生活况味,从此,诗人的寂寞,文人的孤独,他一人占尽。末卷主要记录了海外的生活,在《从西岸到东岸》一文中,“今夕何夕,这古老的节奏偏向我抵抗力最弱处袭来,敲叩又敲叩,撼落我睫上的几滴露水?”余光中去国离乡,离开加了乌托邦滤镜的美好纯净的童年,孤零零一个人,像黑夜下着大雨却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对于每一位离开家乡去学习或工作的我们一样,因为回不去,因为恍若隔世,都会在梦中惊醒,发现眼角的泪,为故乡而流。
余光中生于南京,在南京长成大,但无奈“土生”却不“土长”,此后辗转四川、台湾等地,余光中成了“江湖客”,这也是后来《金陵子弟江湖客》这本书的由来。这部书接续了南京的雍容厚重,他本人也把南京称为自己“诗心起跳的地方”。无疑,金陵对先生是重要的,这是他读大学的地方,正如先生在《金陵子弟江湖客》一文中所言:“在石头城中的悠悠岁月,我长得很慢,像一只小蜗牛,纤弱而敏感的触须虽然也曾向四面试探,结果是只留下短短的一痕银迹。”读先生文章,常常可以感受到他那颗热气腾腾的赤子之心。他用平和清淡的笔触,还记录了他与痖弦、吴鲁芹、胡金铨等友人的交往故事,这里不仅有文学上的探讨交流,更多的却是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细节,一樽黄酒、几根髭须,心怀赤诚,静泊生活。
我们从这本书中深切感知余光中先生在文学道路上的孜孜不倦,他守望着从童年便萦绕心中的故乡,怀揣思念故土的愁绪,在小岛和异国他乡奔波流离。他的乡愁并非苦大仇深,而是带着一份从容与淡雅,去诉说自己的感情与感悟,文笔斐然却不愁煞旁人。
读懂他的文字,便是领略了彩虹光谱中那奇幻而凝重的底色——诗与文化的蕴涵、美感和智慧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