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9月03日
◎王小忠
三弟借钱是有他的难处,他不打算种庄稼了,要全部种药材,要买新的农具。三弟种庄稼越来越少这我知道,但所有田地都种药材,是不是有点冒失?
父亲坐在屋檐下,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但他的话依然很少。三弟永远不会清闲,心永远那么“野”,他要将成片成片的田地种当归和柴胡。柴胡头年播种,第二年才收。为了不让田地荒芜,三弟在种有柴胡的地里又种了一茬燕麦。当归的育苗更是艰辛,要逐棵栽种,还要覆盖地膜。来来去去奔波于田地之间,看上去,三弟十分苍老。
村里大多数人不种庄稼,原因只有一个——不划算。出门在外,最不济也要比种庄稼强。村里人都这么说,难怪三弟动了心思。说实话,我对他将所有田地都种药材的想法是不赞成的。实际上种药材还是靠天,如果该年缺雨水,或是遇到干旱,结果还不一样?何况种药材的成本和种庄稼的成本不能相提并论。种药材需要大量劳力,劳力不足的情况下,就需要雇人。按照每人每天一百算,十几亩田地是笔不小的开支。鉴于这种情况,新的农具适时出现了。父亲说,村里人几乎都买全了。
三弟遇到难处了,可他知道我的境况,又不好意思开口,大哥境况早已不如当年,他更不愿向大哥借钱,而又不能不买那些东西。给我打电话,他的确是鼓足了勇气的,但终究还是没说钱的事儿。
大哥的工程队越来越不景气,大概是城乡建设基本到了尽头,而那些开发区还轮不到他前去承包。愁肠百结之中,大哥决定解散工程队,开始去谋新的事业。二弟抽身早,如今在村里新建了温棚养牛,情况也不是太好。实际上,村里的每个人都在筹谋各自的生意,因而多出了好几个老板,大哥带头致富的身份也正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上学的费用并没有缺少三弟那一份,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还个人情。帮三弟从县城买回小型播种机后,我就返回城里了。在家的那几天我是村里最大的闲汉,和我同龄的都在忙着顾养家庭,都没有闲下来和我聊天的时间。我想,祖国大江南北大抵如此吧。不过的确是遇到了好年景,村庄邻近公路,邻近公路的村庄都要进行风貌改造,所以这个初春村里许多人留了下来。风貌改造工程是政府大力投入的一项面对农村的惠民工程,而据我了解到的却是挑人捡户,并不是一刀切。也有人说,没必要再修破房子,过几年国家让农民全部上楼;还有人说,过几年这里要修铁路,一亩田要赔好几万,坐等发财算了。全部上楼吃什么?等着发财?还没有修到蜘蛛那样躺着吃食的命。老人们对没有争取到改造项目或借口逃避下苦者这样批评。我不知怎样去说,因为从头到尾我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实质性的了解。
三弟的药材在秋天未到之前彻底要了他的命,不是长势不好,而是药材的价格跌得厉害,三弟只好认命。他自我安慰说,按村里种药材的面积而言,不算最多,在种和挖及拔的投入上,也算最少的。可三弟并没有死心,他的那股犟劲不亚于父亲。第二年他继续种了大量药材。当然也有将所有田地种了大蒜和洋芋的人。这一年不错,柴胡持平,当归却是天价。一时间所有田地得到前所未有的珍惜,有人甚至花大价钱租用别人田地,用来点播当归。我在这件事情上一面为三弟高兴,一面又有某种难以言清的担忧。随当归价格的疯长,当归苗子更是水涨船高。处于利益的驱动,很多人都不在乎苗子价格的高低。当归主产甘肃东南部,以岷县产量多,质量最好。我见过三弟一把一把捆扎起来晾晒在屋檐下的当归,都很小,药性肯定是不能和岷县的相比。换句话说,不值那个价。如果说值,那也是鼓吹起来的。但我不能就此劝说三弟,让他少种。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倒也无话可说,一旦错误,肯定要遭到不少抱怨。再说了,田地上的事情三弟从来也不会听我的指指点点。果然不出所料,这次三弟彻底低下了头。当归的价格一跌再跌,甚至无人问津。三弟在电话里依然不肯透露关于他种药材而血本无归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