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0月19日
◎王小忠
光阴下的迷失②
彻底融入小镇子,大概要了一年半时间。觉着日子倒滋润,早晨从被窝里爬出来,看孩子们仰头在操场四周背书,心里也被幸福和实在填得满满的。然而,我们活在尘世里,就免不了面对一些繁杂的事情,无法将自己从现实中剥离出来,除了忍受,还得接受。
陈木匠和我的感情并没有大的进展,虽然从一张床,一个案板,一个擀杖之间有了交往,甚至共度了几个夜晚,但始终没有亲密起来。然而陈木匠给予的帮助我没有忘记,我知道,我们是各取所需,而喷漆纯粹是他为了学手艺。事实也如此,现在他不但做家具,而且自己喷漆,不用单独请匠人。我和他真正熟悉起来,是一年后的事。一学期开一次家长会,我要求无论多远多忙,家长务必参加。也因为这点小小的要求,许多学生对我敬而远之。家长更是如此,因为很多学生的家长都在外打工,仅仅一次家长会,他们是不会回来的,或者他们在电话里给我敷衍几句,拐弯抹角说我这个人特麻烦,孩子送到学校后,不就是老师的责任吗?
陈木匠就是陈丽娟的父亲。如果不开家长会,我是无法知道的。因为陈丽娟是班上学习最好、问题最多的学生,于是我不得不和陈木匠的联系多了起来。
他的名字叫陈兵,几次交流后,他终于说起他的家庭和女儿来。陈兵说起来不怎么流畅,像编故事一样,需要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也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他的家族在地方上声名显赫,他也是趾高气昂。也是因为家里有钱,做人行事上他有点像纨绔之弟,三瓦两舍没少去,男女之事上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唯独行医小心翼翼,最后却落得如此地步。优秀的女人看不上他,他只好找了个村里不大正经的女子,结婚不到半年,女儿出世,日子过得愈加紧张,女人怨恨不断,于是他就出门了。几年之后,当他回到老家时女人早不见了影子。那时候女儿已懂事,女儿不大说话,也不和他亲近。于是他再次出门,直到流落于此。将女儿接过来,也是近几年的事。
我知道,陈兵隐瞒了许多细节。不过这并不重要,谁能如此完美地把握住自己的一生?谁不曾在光阴下迷失过?重要的是,如何把握好余生。就凭陈兵如此坦荡地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我想,至少他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陈兵说,到小镇子后,他起先给人家包沙发,后来开始做家具。租了一个小院子,也认识了许多人,大家都觉得他手艺好,因而特别照顾他的生意。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个女的。人一辈子不能孤独到老,况且女儿大了,总也不能死死守在他身边,于是他就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女人的丈夫去世后留有一个儿子,还有几间房屋。最初还不错,可几年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她儿子脾气犟,好几次都不让他进门。说到这里,陈兵眼眶里都溢满了泪水。又走错了一步,错了是要更正的,可是眼下的事情根本没有改正的余地。他继续说,自己的女儿偏偏跟人家母子关系好,女儿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他断断续续说着,我听得也是身心疲惫。
后来我劝说过陈丽娟,也给陈兵做过思想工作。可是他们之间始终无法和解,像陌生人一样,根本不给对方一点原谅的机会。陈兵对陈丽娟除了呵斥,别无他言。陈丽娟对陈兵冷若冰霜,除了瞪眼,从不搭话。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多大的误解,或是仇恨。他们之间的隔阂是言语无法解开的,我看出了这点,但也没有办法。陈丽娟在学习上很刻苦,有股不甘落后的狠劲,但她在整个班集体里显得孤独,从不和其他同学交流,也不一起活动。陈丽娟的那种孤独像是有意的,她有意将自己置于孤独之中,意欲何为?我单独开导过她,她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陈兵就是一坨硬屎,好话坏话都听不进去,出口就说,她不是我生的。对于陈兵这样的说辞,我还能说些什么?冶木河将小镇划为两半,流水清澈可人,小鱼欢快游窜,滨河路上商铺横七竖八,叫卖声和着哗哗的流水,夜以继日,生生不息。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谁有闲心留意他们之间的事情呢。于是我也放弃了他和她,因为我觉得我尽到了责任,而剩下的只好留给光阴了。
③
小镇的北山像麦垛,地方人们都叫它小“麦积山”,小麦积山高,很危险,谁都不愿爬到上面去。有年四月,冶木河开始暴涨,草色刚泛青,一对青年男女从小麦积山上滚了下来,滚到山下,两人还死死抱在一起。据说,他们是同学,种种原因使他们不能走在一块,他们就殉情了。后来山下住的几户人家也搬走了,再后来,小镇上发了一场大水,山上流下来的水在那儿积了一个很深很大的湖泊,再后来,那儿成了一处风景游览区。
小镇一到四月就开始热闹,桃红柳绿,莺歌燕舞。虽比不上江南,但也不乏江南的娇柔妩媚。几年前,远道而来的游客邂逅地方一女子,男子三十开外,家有妻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