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1月19日
编者按
甘孜藏族自治州成立71年来,在党中央和省州委的坚强领导下,我州团结带领各族干部群众,以“奋斗”的姿态和“赶考”的姿态,与祖国同行,与时代同步,紧扣省委发展战略和州委总体工作格局,全州各项事业发展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各族人民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在甘孜藏族自治州成立71年之际,本网特推出《与自治州同行——庆祝建州71周年》系列特别报道,以飨读者。
得妥新貌。
今日烂田湾。
移民新村。
◎马建华/文 杨俊林/图
自从老家的房子变卖后,父母便移居成都,魂牵梦萦的故乡便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烂田湾、野猪凼、天池山,故乡的这些小地名,在我的记忆里渐行渐远。故乡的景、故乡的人,那些陈年旧事,时时入梦来。乡愁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情结,无论走到哪里,故乡的一草一木,那熟悉的乡音,那熟悉的人,早已铭刻于心。
侄儿多次打电话邀请我去他家,虽然泸定得妥距康定仅100公里之遥,由于自己不会开车,要下去一趟,还真是不容易。暑假期间,妹妹到康定来玩,我们便相约回一趟得妥。
得妥早已今非昔比,一幢幢时尚的高楼取代了低矮破旧的瓦房,我们沿着蜿蜒的水泥路,花了20多分钟后就到达了烂田湾,看到许多人家门前摆放着小车。
烂田湾是得妥的一个高半山寨子。关于烂田湾的故事,在我的大脑里又被激活了起来。在我苦难的童年时期,我都要到这里来打猪草、砍柴。要到烂田湾,必须要从一片森林里经过。这是生活在烂田湾世世代代的人们,在森林中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也是他们的生命通道、谋生之路。
这条羊肠小道至今还绵延在树林中,只不过随着通村水泥路的建成,早已没有人走过了,但这条路却是烂田湾人的拓荒之路、通向外界的希望之路。上个世纪,烂田湾人的后代正是踩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下山到公社小学求学。因为路途遥远,艰险难行,孩子们把时间和学业也荒废到了路上,能够走出大山的烂田湾人寥寥无几。记得上个世纪70年代,我的烂田湾同学总是要比我早出门一个小时,路过我家门口时,邀约我一起上学,因为路途遥远,大家只能自带午饭。怕上学迟到,大家一直奔跑在荆棘丛生的山道上。
在上烂田湾小道的对面,是一大片乱石嶙峋的荒坡,因为毫无开垦价值,这里便成了墓地,埋葬着村里因各种原因去世的人,傍晚走在通往烂田湾的山路上,看到对面密密麻麻的一座座坟头,感到瘆得慌,有些胆怯,更有些恐惧。
记得还是大集体的时候,家里没有钱给我买钢笔和墨水,那时候,供销社养了猪,需要大量的猪草,我和小伙伴天没有亮明便相约到烂田湾打猪草,踩着潮湿的露水,在大雾中穿行,浑身被露水和汗水湿透,太阳当顶的时候,我们背着一大背猪草来到供销社,过称后,拿到两三元钱,尽管饥肠辘辘,筋疲力尽,仍然舍不得买一个包子充饥。我拿着珍贵的劳动所得,买墨水或作业本,艰难地度过了小学时光。
漂亮的表姐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嫁到了烂田湾。在这个不足20户的山寨里荒废了青春,任劳任怨地操持着这个贫穷的家。小时候,无论是到烂田湾打猪草,还是上山砍柴,表姐家永远是我们温暖的去处。
妹妹驾车行驶在曾经坟头遍地的水泥路上,我们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往事,不由心潮澎湃。“我到这里打过猪草,当时,经过这片坟地,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恐惧。”妹妹说。
“80年代初,我还和爸妈一道把一片板结的荒山坡开垦出来,可以种植花生、玉米、红薯,我们家的承包地也分配到了山边上,每年春耕的时候,我利用周末时间,顶着烈日从家里背肥料上山来,真是一把汗水,一粒粮呢。”我也感慨地说,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修建电站,移民安置,已经把这片坟地改造成梯田了。
汽车行驶到表姐家院坝,年过七旬的表姐和表姐夫笑容可掬地迎接我们的到来。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到过表姐家了。记忆中的表姐家,是潮湿破旧的瓦房,看到我一脸诧异的样子,表姐说,因为遭遇泥石流灾害,房子被冲毁,她们易地修建了楼房。
一楼一底的楼房,外墙和地面都贴了瓷砖,楼上楼下一共有6间房间,每间房都比较宽敞,都有席梦思床,还有卫生间。表姐夫自豪地带我参观他的新家。老宅被泥石流冲毁后,2017年,他们找到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拿出多年的积蓄修建了这个楼房。
“辛劳了一辈子,做梦都想住上楼房,没有想到在我古稀之年梦想成真了。”表姐夫一脸喜悦,如今的烂田湾人都住上了楼房,买了汽车,过上了好日子。
楼房旁边是厨房,按照传统,表姐家在厨房里保留了火塘,得知我们要来,表姐已在火塘里烤好了鲜嫩的玉米棒子,拿着焦黄的玉米棒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这就是家乡的味道,沾满了灶灰,嚼在口里,甜在心里。
侄儿和侄媳妇已经准备好了用铁丝网做成的烧烤炉,切成大小相当的鸡块,拌上花椒面和辣椒面,放在铁丝网上,麻辣鲜香的味道飘满了农家小院。吃着烤鸡,与表姐夫一家人喝着小酒,畅聊往事,心旷神怡。
“可能你也没有想到我们烂田湾会变成今天这样富饶的村庄。”表姐夫端着酒杯给我碰了一下说,以前,你们在得妥的时候,春节请你们上来团年,你们在路上就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到了我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而这样的日子,我和你表姐过了半个世纪,盼望公路修到家门口,可以说是望眼欲穿,十几年前,勤劳的烂田湾人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自力更生,一年修一段,眼看要修通路了,没有想到又遇到山下的一户钉子户,一拖又是好几年,后来终于修通了,只能过拖拉机和农用车,但我们下山,可以骑摩托车了,有的人家买了小汽车,由于路况差,汽车磨损大。回忆往事,表姐夫如数家珍。
“你还好意思说,我从山下嫁到山上来,吃的苦还少吗?”表姐苦笑着说,从烂田湾背东西到街上要个把小时,从街上背东西上山,遇到夏日炎炎,真是一步一把汗水,上山的路狭窄陡峭,两人相遇只有侧身而过。好不容易养肥一头猪,还要请几个壮劳力,轮流背下山,豆腐都盘成了肉价钱。
心酸记忆,让人唏嘘。时光悄悄溜走,光阴的故事总是让人难以释怀。表姐说,过去,山上的人家没有钱盖瓦房,基本上是就地取材,乱石砌墙,盖茅草。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到户以后,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家家户户就准备盖瓦房。到石棉县去订购瓦,运到得妥街上就要全靠人力背,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齐上阵,花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把建房需要的瓦背完。不管再艰苦,能够住上瓦房,也是那个年代最为幸福的事情。
夜晚的烂田湾寂静无声,偶尔传来狗吠声。枕着沉沉的夜色,我进入了梦乡。梦里,我仿佛听到邻家阿婆唤着我的乳名,看见家家户户的瓦房里冒出袅袅炊烟,有节奏的切菜声汇聚成美妙的山村交响乐,大叔们在雾气腾腾的田里犁田,油画般的村庄让人心醉神迷。
第二天一大早,表姐夫带着我参观在得荣县工作的侄儿修建的楼房。三楼一底的楼房主体已经完工,依山而建,登上房顶,蜿蜒的大渡河和库区旁边的楼房被一团团雾气笼罩,充满了诗情画意,站在楼顶上,果树环绕村庄,过去巨石满山岗的地方,被机械化开垦出来,变成了一块块田地,一条条“产业路”把田地串联起来,种庄稼实现了机械化,节约了大量人工成本。
白雪皑皑的贡嘎山在朝阳下,显得格外雄伟壮丽,楼顶成为最佳观景平台。“过去,说到烂田湾,大家直摇头,路途遥远路难行,现在汽车能够直通每家每户,我们想把这个楼房打造成民宿,坐在阳台上,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观赏贡嘎山和库区美景,相信会吸引更多的游客。”望着远方,表姐夫说,他们年龄大了,干重体力活已经不行了,他和表姐种植了重楼和佛手柑,给他们带来了可观的收益,守着眼前的美景,表姐夫露出了知足的神色,氤氲的库区,美丽的烂田湾,有诗有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