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今年的腊月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也近了，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已经快过年了。不知道是我的反应有些迟钝，还是如今腊月里的味道已经淡了很多。

早晨坐班车经过一处集镇时，看到路边摆出了许多的摊位，他们在卖春联，在卖牛羊肉，在卖各类干货炒货之类的年货，也在贩卖着那样熟悉的腊月的味道。见到这样的情景，忽然之间就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腊月，从前的新年。集镇上售卖的东西，都是过年时所需要的，每年进入腊月里，我们家都会一样样地开始准备起来，每买回一样东西，仿佛我们的日子就离新年近了一些。在腊月里，空气中总洋溢着让人兴奋的气息，这大概就是腊月的味道。

腊月的味道，是从一缸腌腊菜开始的。刚入冬，家里就开始准备腌一缸腊菜了。在我的家乡，大白菜、芥菜、雪里蕻都是很好的腌制腊菜的材料，而我家多半是腌大白菜的，腌大白菜的大菜缸里，先腌上半缸萝卜，上面再加上大白菜，这就是我家的一缸腊菜。到了腊月，腌的萝卜白菜就入了味，也转了味。萝卜切条，入素油，加点辣椒面略炒，腌大白菜几乎也是同样的炒法。彼时，腌菜的咸鲜香脆，便是腊月最初的味道。我极喜欢腌萝卜的入味脆嫩，也非常喜欢腌大白菜的脆爽，用它们佐饭佐粥都好。

腊月的味道，是冬至进九以后的腌腊味。腌腊味是隆重的，也是富足的。彼时，一户人家的门前晒着越多的腌腊味，那家主人脸上堆着的笑容也越是丰富，他也更乐意接受别人的恭维。在乡村里，腌腊味的丰富与否，是件明摆着的事情。在腊月晴好的冬日里，人们将腌制了一段时间的鸡鸭鱼肉、香肠之类拿出来，放在阳光好的地方晾晒，一串串地挂在向阳的墙上，或是挂在晒杆上。看到人家门前晒着许多的腊味，路过的人总会眼馋地多看上几眼，嘴里啧啧地赞叹几句，主人也总是嘴里谦虚着，脸上却露出一副很消受的样子。而腊月里，对家里第一次蒸制的腊味，记忆总是分外的深刻，那样的咸香，仿佛会从鼻孔钻入肺腑般，大概贫穷时的身体都是很虚空的吧。

腊月的味道，有着甜甜的米糖香。在腊月，老家村庄里的家家户户都要熬糖。熬糖的那段日子，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米糖的甜香。家乡的米糖是用粳米饭和麦芽粉一起慢慢熬出来的，熬糖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清晨，煮好一大锅粳米饭，吃过饭，加温水和麦芽粉，将饭伴匀，保温熬糖。到了下午，那锅糖的甜味才慢慢浓起来，滤出糖汁，要放进锅里慢慢熬煮，直到锅里的糖水在锅铲上挂了大片，才能做炒米糖，做糖的炒米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做糖是热闹的，也是忙碌的。要安排专人在灶下烧火、拌糖、压糖，一盆做好的炒米糖还要趁热切条切片，一家人是忙不过来的，此时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总会闻讯赶来帮忙。从东家帮到西家，从大伯家忙到小叔家，新年就快到了。

杀年猪的进了村，腊月的味道便到了最浓的时候，也到了离新年最近的时候。寒风中，送来送往的那一碗的杀猪汤，冒着腾腾热气，汤浓肉香，那才是腊月里最好的味道。

腊月的味道，是新年的底味。有了腊月的味道，年味才是醇厚、浓郁的，像发酵好了的一坛熟酒，有着诱人的醇香，有着醉人的度数。我喜欢腊月的味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新年的缘故吧，谁不喜欢新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