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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圆年

甘孜日报    2022年01月28日

◎孙克艳

现在的年味儿,似乎越发寡淡了;每当过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儿时过年的情景。

回溯记忆的河流,猛然发现,童年时代的新年,似乎是一场隆重而繁琐的大戏,我们不但是看戏的观众,也是用心演戏的局中人;大人孩子,各有分工,大人负责忙碌,孩子听从指令。不管是采购置办年货,还是年前年后每一天的精心安排,都仿佛是早就设定好的声势浩大的剧本,每个人都能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用心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甘之若饴。

年前,父母忙碌着采办年货,制作新衣,打扫卫生,烹制美食……此外,他们还要交待孩子们关于过年的规矩。对我来说,最喜欢的规矩,莫过于大年初三这天去外婆家拜年了。

外婆家和我家不过三五里地,但是中间却隔着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流。因此,去外婆家就显得特别曲折,不但要翻越堤坝,还要渡河。光是这一路上的波折,就充满了令人无法抑制的惊喜。

初三这天,两辆“二八”自行车上驮着丰盛的礼物,一家人像飞鸽一般飞出了村庄。随父母来到巍峨的土堤前,仰望高耸而蜿蜒如龙的大堤,我心中总是掩藏不住莫名的震惊。多少次,我在心中偷偷把这段大堤与长城划上了等号。父母在前面推着自行车,我与弟弟在后面使劲,一家人要一鼓作气才能爬上陡峭的大堤,一不小心就有人仰马翻的后果。登上大堤,就像登上了一座高山,极目远眺,万里河山尽收眼底。土堤两侧,长着密密挤挤的斑茅。即使经过了收割和烧根,依然壮观。看到这些衰败的斑茅,我总是回想起曾经穿梭在曲折的堤坝上,被锋利的斑茅叶片划破皮肤的惊心往事。但是,斑茅遮掩下的大堤,充满了无法言明的神秘,甚至是诡秘,这样的场景足以让一个孩子为之沉迷。

倘若年前下一场雪,这时候站在大堤上,千里冰封的天地,别有一番韵味。冰雪覆盖的河流,孤寂的树木,沉静的村庄,连同远处因为飘渺而显得虚无的背景,组合成了一幅生动的水墨画,清冽而幽远。

下了大堤,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乘坐渡船,看着冰雪在河流中浮移,落叶碎屑被河中的漩涡卷走,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直到进入外婆家的大门,路途上的惶恐与波折,迅速被喷香的饭菜和闹腾的欢声笑语淹没。外婆家原本宽敞的庭院,在四个女儿携家带口的回归后,顿时变得局促狭窄。十来个孩子,立即自动分成几波,像纷扰的江湖一般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玄奥。

中午,两桌酒席,爷们坐一桌,喝酒划拳;女人和小孩坐一桌,吃喝唠嗑。半大的孩子,不安分地在酒席与庭院里流窜,嬉笑着,吵嚷着。饭后,大人们坐在屋里喝茶聊天,孩子们在庭院内外嬉戏。

半晌,外婆掏出用手绢包裹着的钞票,每个孩子都有份,每个孩子都一样。收到钱后,大一点的表姊妹们就想开溜回家。这时候,总有表姊妹们相约同行,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一步步地捱向回家的路。冬阳发出黄色而迷离的光芒,打在身上,暖融融的。

于是,步行回家的路途,因为有了大家的欢笑而变得生动起来;竟没了上午来时的神秘与恐慌了。到了家,不禁回味起这一天的经历来,总是期望着新的一年快快到来。

时光匆匆而过,如流水不可追。外公外婆先后离世,曾经的孩子们也早已长大并各奔东西,散落在大江南北。于是,我们曾经一年一度的大团圆,成为不可复制的幻梦。于是,我们再也收不到外婆的红包了,也再没有人称呼父亲为“三相公”了。而那条通往外婆家的大堤,也鲜少行走了。

然而,那条依然雄壮的堤坝仍然坚守着它足下的土地,依然逶迤连绵,并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春日葱茏,夏日繁盛,秋日飘逸,冬日萧瑟。它以它的存在,提醒着我逝去的童年和岁月,和曾经意识不到的美好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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