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永杰

小插曲

刚刚的温馨像水一样遇到阻塞

明亮的灯光下

男人握紧了拳头，女人两手叉腰

他们的脸上青筋乱颤

只差一厘米的距离

就要将彼此的心摔了出去

一厘米的距离之外

六岁的儿子跑进了卧室

像一个高情商大人一样

经过一番演说后

让两个生气的人的心又哗啦啦地

汇聚到了一起

下雪了

雪越来越大

只见远处斑驳高大的山

通往四面八方的路

在白茫茫的视线中不见了

接着是高楼

逐渐在茫茫中变矮变小

之后模糊不清

就连清晰的树木也在雪崩中淹没了自己

瞬时间，大地消失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看见白花花的光点凝结在了玻璃上

雪继续下着

像给忙碌的人间放了一天的假

这唯一奢侈又幸福的时候

请允许沉重的生活

在天晴之前

换一下肩膀，换一种活法

洗衣

像一座小山矗立在眼前

只看见她佝偻的身影

一会像把自己和衣物一样投入到了洗衣盆

一会又像把自己和衣物捞了出来

重重的“咔咔咔”地搓洗声

像挣扎或追赶

她必须赶男人回家洗完衣，做好饭——

此时寒冬，北风吹着荒凉的时光

也吹着她披头散发的模样

她甩过冰冷的寒风

一把捞起湿淋淋的衣服

从头至尾地拧了又拧

像一次较量，永无休止

这粗糙的生活

所有的衣物都被挂上了绳索

有的在滴水、有的已结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像从冰窟窿里而来，看了看表

她长长地“唉”了一声

那一声“唉”

像落日在山面前

突然滑落

梦中

梦中也无法歇息，一个电闪雷鸣的午后

我是自己的屋檐

像惩罚又像救赎

闪电般的爱恋，如闪电一样轻薄

雷鸣般的誓言，如雷鸣一样沉重

这现实主义的风雨中

因为爱，让内心荒凉

还有更大的风雨，肯定是天意

这辗转的经历

是对命运的历练，余生的日子

我挺直腰杆

用力将自己插进变化莫测的尘世

像风雨流过屋檐一样

什么也带不走

公交车

站在站台，人们看表、跺脚、翘望

或憋足劲、扎好姿势

做着上车前的准备，车子终于来了

我们隐去温柔、礼仪、身份

甚至忘记安全

向着慢下来的车头、车轮奔去

最后气喘吁吁地扎进了车门

鼓鼓的车厢内，有的人倒腾着手机

有的人眯着眼在小憩

有的人在低声谩骂

有的人盯着即将腾出的座位

有的人望着窗外的风景

有的人紧紧地拉着拉环

而有时，会有几个动作神速的人

从后门潜入

制造一场短暂的尴尬

而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场景中有我们对明天的坚持与对抗

也有停不下来的彷徨

而这样的场景让人想起时仿佛有雨落下

天亮了

不约而同的时间，我们有着共同的期盼

背负黑暗的人期盼看到黎明

凌空而作的人期盼平安落地

授业解惑的人期盼桃李满园

东奔西跑的人期盼满载而归

夙兴夜寐的人期盼苦尽甘来

……

总之，天亮了我们只做一件事

无需倾诉

期盼与隐忍也是

在明天，在未知的时间或领地

看见

回家的途中

我看见公交车站上的两个老人

紧牵着彼此干瘪的手

他们的另一只手提着一塑料袋的药

此时，落日的余晖正洒在了车站

也洒在了两个老人身上

还有我的身上，不曾落下

公交车终于来了，我看见他们

边回头

边叮咛地将对方搀扶进了车厢

一阵风迅速消失后

对面的站牌

仿佛一面镜子

我清晰地看见

一对刚从医院里出来的老人

紧攥着彼此干瘪的手

另一只手提着鼓鼓的一塑料袋药

颤颤巍巍地站在公交车站

其中的一个向我打招呼:

“老兄，按时吃药、早日康复

改日小酌两杯”

一个背影

每顿饭后，他总趴在阳台上

像雕塑似的看着对面

那些云雾一样聚集起来的事物

他一生都在击打

如今，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

但却一直陶于草木以外的草木

陶醉于山以外的山

而我常常站在他的身后

静止或是仰望，当我开口说话——

他早已给我一个背影

和一扇门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