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忠

风过车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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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巴河与洮河交汇的三角冲积地带上，矗立着一座长满千年古柏的柏香山，山下有村镇，村镇比江南水乡多了一丝硬朗，又比北方古居少了一丝沉重，藏式木楼与红瓦相间，恰到好处的贴近自然，又充满了民族气息，这便是扎古录小镇了。

车巴河是洮河南岸主要支流，发源于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境内的车巴沟垴、华尔干山北麓，它又由尼巴大沟、江车沟、石巴湖、尕扎沟、阴家山河、石矿沟、郭卓沟等支流汇集而成，河源海拔4100米，全长82.8公里，流经卓尼县境内的尼巴、刀告、扎古录三乡，并在扎古录镇麻路村之北汇入洮河。

我就在这里工作，当然只短短两年时间，之后便要返回。有朋友来看望我，总是笑着调侃，说我找到了桃花源。也有人嫉妒我，说我有意逃开了单位的各种业务和学习，纯粹成逍遥闲人。车巴沟里物种极其丰富，有鲜嫩丰腴的龙须菇，有珍贵无比的羊肚菌，有漫山遍野的党参、红芪等，岩羊、马鹿、山豹、熊等也经常出没这里，蓝马鸡、雉鸡成群结队在树丛中觅食，奇山异水被点缀得风情万种。其实，我的内心还是有很多不愿意。因为语言上的障碍，还有生活上的麻烦。有段时间，除了正常工作外，我完全是在被窝里消费着青春，打发着可贵的时间。忽然有一天，远方的朋友来电话，对我的这种做法给予了讽刺和批评。是的，世上许多事情除了承受，还需要认真去接受。于是，我洗净了脸，打起精神，走进常年想走进，但没有真正走进的另一种生活。

“扎古录”为藏语译音，意为“石洞沟”，镇政府驻地麻路村是卓尼县境西部仅次于县城的小镇。这里是洮河与其主要支流车巴河的交汇处，是进车巴沟的必经之路，亦是古近代交通、军事咽喉要地。

山神花了几千年的时间，才把大山巨石劈开，为洮河凿出一条奔跑的路。洮河流着流着就改变了想法，它在麻路留下一串多余的小肠，继而向东北流去。在这里，我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路人，也交往了各种各样的朋友。苏奴栋智是特别的一个，他善于讲故事。空余的时间，有么他来找我，要么我去他家。无论在那里，都差不了一壶煮得浓似牛血的松潘大茶。都说酒过三巡言不可收，我们的情况是茶过三杯就无话不说了。

10月初的某一天，苏奴栋智给我讲了我来麻路的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小裁缝的故事。

很多人都要来麻路，不来麻路就不知道天堂有多美。可许多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但有一个人的确找到了麻路，一来之后，他就想在麻路建个小家园。苏奴栋智一边讲，一边不住发出啊啧啧的感叹。

他真把麻路当天堂了，但整个麻路没人注意到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人来，对他的勤奋自然也无人理会。他每天天刚亮就拾木材、砖头和石块。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圈了一块地，盖了个简易的房子。他没有朋友，夜里就听洮河歌唱，白天依旧拾木材、砖头和石块，晚上就住距离洮河很远的一处废弃的冬窝子里。

冬天终于来了，麻路小镇落了一场大雪。一下雪，整个麻路失去了多余的色彩。小镇上的人们都穿着新的棉衣服，只有他冻得发抖。自从下了一场大雪后，他没有去拾木材、砖头和石块，整个小镇都被雪覆盖着，进山的路也被封了，他不得不找尕豆草。

尕豆草是小镇上最有名的裁缝，她手艺好，做衣服的价格也便宜。最主要的是，尕豆草男人去世后，她全凭手艺养活着女儿和父亲，因而大家都愿意让她做衣服。

他来到尕豆草的裁缝店，有点胆怯，但他还是很小心地对尕豆草说，我要做件棉衣。

尕豆草说，我不给男人量尺寸，因而无法做衣服。尕豆草见他不肯离开，又冷笑了一下，说，这是我为自己定的死规矩，破了就不能做裁缝。

当然了，他也看得出尕豆草眼神中包含着的对他的鄙视。一个裁缝怎么会给自己定那样的规矩？苏奴栋智也发出了疑问。但苏奴栋智马上又说，好戏就是这样开头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接二连三的几场雪，彻底断送了他拾木材、砖头和石块的念想。他坐在自己围起来的家园里，冷得只打哆嗦。

大街上人很少，只有冰冷和寂静。他抱紧膀子，来回踱步，没有预想，可已经到了尕豆草的裁缝店门前。他小心地扒在门框上向里望，但见尕豆草坐在缝纫机前，认真做衣服。看着看着尕豆草就飞了起来，飞在七彩祥云里翩然起舞。他再次揉了揉眼睛，尕豆草又变成了慈祥的太太，她手下的每一件衣服都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只有仙女才会变幻，尕豆草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仙女。仙女不敢觊觎，只有敬仰。他这么一想，就忘记了寒冷。

这些都是后来他告诉我的，我和他有过几天交往。苏奴栋智说。

后来呢？

后来他就忘记了冬天，但他没有忘记时刻去尕豆草的裁缝店。

尕豆草是伤了翅膀的天鹅，村里人都这么说。苏奴栋智说，只是可惜，她伤了翅膀，就无法飞起来了。但他等到了初一，带足了信心，再次来到尕豆草的裁缝店里。棉衣没做成，还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