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6月13日
◎王小忠
风过车巴河
一人张口就来,输不起就不要玩。另一人也接着说,赢起输不起,朝裤裆里摸一把,还是不是男人。被掀翻者彻底恼怒了,他双眼充血,跳起来大声嚷道,这么多年见过我小气吗?以后还玩不玩?你们怎么不说旁边多了一张嘴?他这么一说,其余三人都把凶狠很的目光投向了我,我吓得一溜烟就跑到了车站。
车站上冷清清的,等完全没人的时候,我才拖着麻木的双腿,回到自己的住处。月亮都升上来了,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也变得病怏怏的,我忍不住又长叹一声——属于自己的人群太难找了。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给苏奴栋智听。苏奴栋智听了之后,并没急着说话,等他喂饱了他的鼻子,喝了一杯茶,才说,你不知道,麻路这个地方的人也怪得很,对多嘴的人不欢迎。对于过日子,各种人有不同的过法,麻路这个地方,最不欢迎因为一个人的多嘴而左右他们过日子的方法。多年前,就有一个人,因为他在不同的场合都要多嘴说几句,结果被人丢进洮河里喂鱼了。
听完苏奴栋智的话,我赶紧给他上茶。以后的日子还长,有些事情真的要好好向他请教才行呀。想想看,丢进洮河里喂鱼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6
我找不到合适的人群,也无法融入到扎古录小镇这个大家庭里去,再次陷入苦闷和寂寞之中。
麻路真没有其他娱乐场所。水磨房里我不想去了,因为怕太太保无休止的说教。小酒馆我也不想去了,因为我不喝酒。提起台球室,更是一肚子气,那个地方没人打台球,只是往死里喝啤酒。玩扑克的地方我害怕去,我怕挨打,更怕被人扔进洮河去喂鱼。定定坐着等死一样,迟早会出问题的。可是能去哪儿呢?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只见火红的太阳一边转动一边压碎四周厚重的乌云,最后跌进了西山坡。
应该去趟扎古录了。我想,买点牛肉,补点火气。买点韭菜,据说韭菜对男人的身体有好处。买点萝卜,萝卜是消食的好东西。还要买点胖大海,偶尔去林里吼几声,我怕伤了嗓子。总之,一定要去一趟扎古录了。
去扎古录镇坐车不用十分钟,步行要用半小时。我决定步行,或许路上能遇到一个朋友。刚走到盘桥村,果然遇到一个人,他也是去扎古录镇的。有个同行者,路途就变得短了许多。那个人叫班地亚,是刀告村人。和他一起行走,我感到很愉快,因为班地亚一路说着牧场上的事情。
自从那次认识班地亚后,我们隔三差五总要见见面,说说牧场上的事情。当然了,我给班地亚也说了好多城市里的故事,班地亚并不喜欢听,他只喜欢唐朝喇嘛取经的故事。我把所知道都讲完了,可班地亚还觉得不过瘾。我很开心,但也忧愁。唐朝喇嘛取经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可我自己编造不出新故事来。于是我又去了扎古录,希望能搜集到更多和唐朝喇嘛取经差不多的故事,然后讲给班地亚听,因为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这个朋友比苏奴栋智好多了,至少他不吸鼻烟。
这天,我在扎古录发现有个叫乡村记忆的电影院,可惜门是关着的。这确实是个好地方,这么好的地方为何空无一人?
班地亚彻底爱上看电影了,而且他还拉拢了几乎是村子里所有人。看了《静静的嘛呢石》《塔洛》《阿拉姜色》《冈仁波齐》,也看了好几部港片和外国商业大片。他们很兴奋,看完动作大片,恨不得立马变成铲恶锄奸的大英雄。看完《阿拉姜色》《冈仁波齐》,却不住哭鼻子,抹眼泪,同时感叹,这么好的地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扎古录的乡村记忆电影院彻底火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火起来的电影院很快又暗淡下去,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后来的事情差点让我连命都没保住,这点更不在我的预想之内。
苏奴栋智告诉了我准确的信息,说村里人要来取我的命。整整一个月,我没敢露面。
事情平息之后,苏奴栋智才把真相告诉了我。他说,村里的年轻人全部跑去看电影了,没人去牧场劳动,而且还要卖掉牧场上的许多羊,老人们慌了,大家找到班地亚,逼他说出了这件事背后的怂恿者……
我和班地亚关系那么好,相处那么和谐,但在关键时刻班地亚还是出卖了我。
电影院事件缓了下来,我再也没有见过班地亚。
快入秋了,天空空得令人发愁,河水清得让人心疼。我内心的惊悸也渐渐消失了,可我的日子又进入到以前的苦闷之中。
车巴河日夜奔流,洮河像吃不饱的野兽,风像带着刀子的山贼,扎古录还是那个扎古录,并没有随风而动。苏奴栋智所言并不可信,据我观察,麻路的清静并没有破坏,他们依旧沉醉在小富即安当中。风过车巴河,雪堵扎古录,当新的太阳照耀大地的时候,这里的一草一木仍旧享受着尘世的温暖。洮河滚滚而去,也并没有因为我的只言片语而改变它的方向。只有风,那风回旋在柏木林四周,大得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