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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谷:1937

甘孜日报    2022年10月21日

◎李左人

泽仁旺姆带着罗追冒雨疾驰,到卓泥曲美寺请到大喇嘛的药,又立刻快马赶回。解蛊药是用黄绸裹着的,她打开绸子,里面是一个土纸药包,揭开土纸,原来是一大撮黑灰色粉末。钟秋果坚决不吃。

“你看,我全身都淋湿了!”她蹙着眉委屈地说。“来回跑了五六十里山路为你求的灵药,许了庙里两斗苞谷!”

钟秋果咬着牙和水囫囵吞下,药粉满嘴钻,比吃耗子药还难受。吃下去,老半天毫无动静,并没有吐出或解出什么虫子、布条之类的异物。

“看来,不像中蛊。”胡仁济捂着嘴悄声对她说:“你找一根人参,煎汤让他吞服,就跟他说是人参败毒汤,连人参一块吃,保证痊愈。”

泽仁旺姆亲手熬好汤,又来到钟秋果房里,扶他坐起,说道:“这是胡县长的单方,叫人参败毒汤。”她把药碗递给他看,里面漂着半根手指粗壮的人参,药水呈淡黄色,清明透亮。“我选了一根最大的,是去年一个差民抵交差粮送来的。用了半根,下次用另一半。”

她坐到床边,两腿交叉,跷了个很优雅的二郎腿,用调羹在碗里搅和了一下,说:“我喂你。,”她用嘴吹吹人参汤,舀一瓢尝了尝,又吹吹,这才慢慢喂到他嘴边。

他喜欢她说带着浓重康定味的四川话,好像把旋律中某个音符出人意料地升高了半个音,延长了半拍,强化了抑扬顿挫,让人想起酥油奶茶和炒青稞的味道。

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给他喂药的,这种感觉太遥远,像一个悠远的梦。他经常梦见母亲,甚至会从梦里猛然惊醒。到建省委员会供职后,有一次梦到妈妈叫他:“果果,还不起床,七点钟了!”忙不迭坐起身,从枕下掏出怀表一看,七点正,一分不差,惊出一身冷汗……

钟秋果喝完药水,昏昏欲睡,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又眯上了。

泽仁旺姆轻轻放他睡下,用指尖抹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放下药碗。一只苍蝇停到碗边,她双手朝碗上方一捧,捧住苍蝇,然后悄悄起身,走到走廊,张开手放飞这条小生命,转身轻轻掩了门,走下楼去。

人参败毒汤果然见效,钟秋果才服三次,感觉身子清爽多了。

风停雨歇,钟秋果要王中陪他到院子里散步。从碉楼顶上挂下来的串串经幡湿漉漉低垂着,满地水凼水迹枯枝败叶,有家奴正在清扫地面。

王中说,前后两座高碉是官寨的制高点,都设了岗哨。居高临下,既可防御外面的进犯,又可监视院内情况。

来到奴仆住房门前,钟秋果看到石块垒砌的花坛里,达玛花枝头缀着五六朵残花,被雨水褪尽粉红,一片惨白。回到后院,正巧碰到玉珠去小厨房,便叫住她,问:“达玛花是你栽的?”

玉珠点头。钟秋果又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钟春华或春妹的女子?”

玉珠摇头,不知是表示没有还是没听懂。

“她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哦,就是嘎乌。”钟秋果用手比划,“腿上这里,这里,”他捞起左腿裤脚,“‘汪汪汪’,有狗咬的伤疤……”

玉珠摇摇头,明白他在找达瓦,但不敢说。

“我阿妹六岁时在打箭炉走丢了,今年十八……”

玉珠还是摇头。

王中催促道:“特派员,回去吧。”

钟秋果百般无奈,回到客房。屋里苍蝇乱窜,雨后苍蝇特别多,他叫王中点上藏香,熏一熏。王中说:“我做个苍蝇拍吧。”

钟秋果道:“千万别打苍蝇,藏族人看见不骂你才怪。再说,打得完吗?”

王中点上香,刚离开房间,泽仁旺姆就走进来,问候道:“好些了吗?”

钟秋果说:“你的人参败毒汤,还真管用。谢谢啦!”

“书呆子!”她嘴里嗔着,脸上却带着笑意。“快躺一下,休息休息。”

泽仁旺姆转身出门,天边出现赤色云霞,红彤彤一片,像着了火。

民谚说“今晚火烧云,明天晒死人。”她心想,明天一定是个采香蕈的好日子,待庄户们交来松茸,好好熬一碗汤招待特派员。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天不亮,敦波家的罗绒直布和大姐志玛、幺妹央金卓玛就出门上路了。直布背着帐篷挎着杈子枪,在前面引路。他左手举着油松火把,右手呼呼地挥着木棍,驱赶毒蛇、蜘蛛。两姐妹带着两天的干粮、酸奶子,拄着木棍,紧跟在后面,前往自己的“领地”。

太阳出来了,晴空如洗,一片湛蓝,峰峦郁郁苍苍,绿树青翠欲滴。他们来到山崖和海子间一块稍有坡度的草坪,放下行装。在这里支帐篷,向阳避风,一旦下雨,雨水能顺坡流走,而且离水源近,是理想的宿营地。

直布悄声叮嘱两姐妹:“我们的蕈园子就在附近,有一棵歪脖子大松树,千万别漏掉了。”说完,他们拿出小铲和自制的弯钩,分头行动。

所谓蕈园子,就是人们往年发现松蕈长得特别多的某块风水宝地,是生长松蕈的窝子。只要采了松蕈回填泥土,保护好原有形态,年年都能在这里采到成簇成堆的松蕈。家家户户的蕈园子都是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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