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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山和城市的边缘行走

甘孜日报    2022年11月04日

◎格绒追美

耳旁总听到:“啊嗬嗬……”的吼声,这被人叫着“吼山”,说是要吼出肺里的浊气,吸进新鲜空气。吼声来自那因情歌闻名遐迩的跑马山上。据说,每天早晨有许多人登跑马山,在松林、长廊和跑马坪间锻炼身体。而我绵在床上,在朦胧的睡意中,任耳旁响着隐约的吼山声,直睡到光芒穿透眼帘,才姗姗起床,然后慌乱地洗脸穿衣,囫囵吃上几口饭后去上班。我时常神思恍惚地想: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我总是像个虫子那样好眠,醒不过来?我是一颗遗失的灵魂,眠在了历史中,还是找寻什么来了?我说过康定是个幻美之地——它从来不轻易坦露它真实的现实之美,可是这幻美却让人神思悠悠,让人禁不住冲动地去勾勒梦月似的幻境之美。

又一次听到吼山声在山谷间回荡,在耳旁萦绕不止。他们吼出了肺里的浊气,却吼不出心灵的污垢——在迷潆的睡梦中,我不无刻薄地想到。

“嗳,是阿木吉美吧?”

“噢,你是谁?”

“想借一点钱,你有吗?”

“你是谁啊?”

“我是占珠嘛。”那口气里似乎责怪我听不出他的声音呢。这分明是家乡人说话的口吻,爽直,还带点霸气,不像个求人者。

“噢,我没听出来,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不觉带出了一丝不满。

“我是在白玛那儿要的电话。请桑珠帮我打的(他的意思是帮他拨通)。我什么时候来取?”又是咄咄逼人的语气。我还没答应,他就要来取呢。

“中午,你再打个电话来。”我说,便挂断了电话。

我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了。

像一个酒鬼,常常反复无常。人的身上有那样多悠闲耽于享受的劣根性。有那样多沾沾自喜的虚荣和浮躁之气。像人类常需要洗衣服,打扫居所和工作室那样,我发现人的心灵也需要清洁。我曾经计划写一部长篇,内心却没有一点冲动,于是,这也成了一场空茫的想象罢了。天阴晴不定,我的道路也在摇摆中时断时续。风儿息了,阳光穿透云层来了。火星冲日的天像要诞生了。火星与地球走得近了。据说,这是六万年最近的一次。茫茫宇宙,令我的想象都失去了翅膀。无法穷尽那令人绝望的无边无垠和浩瀚的虚怀啊。红铜色的星球,人类遐想的未来家园,仿佛像莲花生安驻传教的铜色吉祥山。劳动的人儿起来了,我还在梦中喃喃自语:我的歌声要醒了,梦儿却苍白了;虚幻的世界近了,我离生活却远了。我是处在多么矛盾的漩涡里啊。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因为心灵有所防备和得以摆脱枷索,而不再茫然自喜,不再沉入盈盈的满足中了。而妻子成了忙人,我开玩笑说:你成了房子的佣人。连儿子也嚷着进屋就要求脱鞋。有一次,因为我和搬家公司的人不脱鞋而进屋,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脚印,儿子哭嚷不止。我的心灵却安恬实在。命运眷顾,获奖的喜讯也从天而降。尽管我努力让心灵抑压下快乐的自满感,可是,人性中的天性终将无法掩饰,愉悦像沽沽冒涌的泉水,喜难自禁。我明白这是另一种枷索。我多么害怕自己又一次重蹈覆辙,从此迷失了方向。心灵有时也猛然惊醒:人生中精力旺盛思想充沛的岁月于我们不会太多。母亲已经接回身边了。她也开始学着适应这小城里的生活了。我暗下决心,对自己说:上路吧,去劳作、开悟,去修炼心灵,获取智慧……于是,风儿在窗外安静下来。冷泠的星光在山顶眨闪着眼睛。夜空多么浩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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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仁罗布是长寿宝贝的意思——写到此,心中不由横生感慨,弥散出缕缕哀愁,这明摆着我是为识汉字的读者而写。他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学。在村寨,他是一位受欢迎的男人:人有能耐,实在,不轻浮,不耍奸计阴谋,尊老爱幼,善良……总之,他身上有来自泥土的质朴气息。他个儿中等,长得一脸英气。五官周正,那如黑玉的眼眸闪出熠熠光彩,又像一潭深水,充满诱惑,让多少女人沉落其间。可是,他不是一个追艳逐色的人。从他一惯的作为看,他坦露的应真实的面目。

小学时,他本来高我一个年级。后来分班时,老师让我跳班,到他们班上去读,坐在第一排。有好一阵,在数学课上,我都如坠云雾,像坐上了飞机,啥也听不懂。他对我始终很关照,在学习上,在劳动时。毕业后,我们一起到县城读中学,我又与他睡一铺。俩人的褥子都是他带的。在异乡的县上,每遇上有人欺负我,他总要站出来保护,像大哥一样。时常饿肚子,我们就深夜去学校的果园摘苹果,去菜园里拔萝卜,掐细嫩的葱叶,回来后捋上糌粑,用萝卜片、葱叶醮着盐吃。那时候,人们不是很重视读书。读初二时,泽仁罗布退学了。他就在本村洞工家当了上门女婿。他的女人比他大好几岁,人也不漂亮,脸黝黑,背也微驼。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安心相处下去。我很为他不平。可是,生活就得延续下去,日子还得拉拉杂杂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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