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铜胜

秋天，树上的果子熟了，叶子开始落了，风声也轻了，除了偶尔听到的鸟鸣声外，季节在渐渐老成中变得沉默，开始回归最初的安宁。我喜欢一个渐渐趋于安静的秋天。

秋日即使变得安静了，一个人在野外走走，并不会觉得有多孤单，反倒会因此去想许多要想的事情。有时，就算是站在院子里，只要没有人打扰，也会去想想平时不大去想的心事，看看眼前的秋色，想想那些年的秋天。秋天，好像不胡乱地想些心事，就对不住眼前的秋天般。当一个人在静思冥想时，是容易发现一些平时难以发现的有趣的事情。在这些想象的趣事中，时常会让人偷偷地莞尔一笑。此时，我想起自己好多次在不同的地方，看见不同的鸟儿从树上惊飞，就像刚刚看到的那一只从香樟树上惊飞的鸟一样，我没有看清它的模样，可它也让我一惊，它惊飞了我正在想的某件事情。在这一惊之下，我莫名地觉得，不是什么声音，或是响动惊飞了那些鸟儿，也许是那只忽然惊飞的鸟儿，惊扰了那些在秋天静默的树，惊扰了树上的果子、叶子，也惊扰了正经过树前，或是站在远处观望的我们。

秋日里，悠闲地看看风景，想想心事，也许是一种最好的状态。我喜欢每一个有时间悠闲地随意想想、随处看看的时光，那样安静而又美好。就像此刻眼前的世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静好，我能静静地只看着远处的一座村庄，一片庄稼，一朵花开，也可以只看距我不远处的那棵树。我看见那棵站在秋天里的树，虽不孤单，却有一种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的样子。这也难怪，一棵树经历了春夏，便是经历了一番风雨，如今已是叶黄果熟，叶要落，果要离枝，谁又能说这不是那棵树伤感与欣喜交集的时刻，谁又能不生一番感慨呢。人会有伤感与欣喜，我觉得秋天的树也会有。

而那些栖息于树上的鸟，好像不懂得这些，它们不理会有些树的叶子正在变黄、变红、变赭，正在落叶，它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树在叶落时，随风飘落的总有一些伤感的成分，仿佛在风雨中积聚的某些情绪宣泄。而那只藏身于树的枝丫上的鸟儿，饮叶上的露，啄树上的果子，一如往常。鸟儿从树上惊飞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它的爪子狠狠地在树枝上蹬了一下，随即展翅飞出树冠，树一惊，枝丫微颤了几下，也许还落了几枚叶子，也许很快又回到一棵树静默的状态。树，一直沉浸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鸟惊树，也只是在一瞬之间。

有些树，在秋天依然青翠，只是看上去更深沉一些了，像有些人，喜怒难形于色。有些树上的果子熟了，枝条下垂，就有了忧心忡忡的样子。一棵果子成熟的树，总会有多种担心，因担心而忧心，在所难免。它们担心松鼠偷走尚未成熟的果子，担心没有人知道树上的果子已经熟了，担心那些果子落地后，无人问津。树的担心并不多余，有时倒显得很现实。树上的果子总会熟透，总要落地的呀，一棵树上挂满了成熟的果子，多让人担心呀。我看见一只鸟落在挂满柿子的柿树上，它并不老实地啄食树上的柿子，而是挑剔地，这个柿子啄啄，那个柿子再啄啄，我很想告诉它，要珍惜柿树上的每一个柿子，又怕惊飞了那只鸟，它再也不会飞回来了。我在担心着树的担心，怕鸟惊飞，怕惊飞的鸟惊了树，惊了树上的果子。

今天早上，我和朋友从树前经过，不知是脚步声，还是说话的声音惊动了一只栖在树上的鸟，鸟儿惊飞，惊飞的鸟儿也惊动了那棵站立在晨光里的树，树上有几片叶子落下，有几滴露珠掉了下来，也许树间的光线，也因之惊得凌乱了那么一会儿，怕也是被鸟儿惊的吧。惊飞的鸟儿，已不知去处，我们放慢了脚步，小声说着话，怕惊飞其它树上的鸟儿，怕吵扰得这个秋天无法安宁，也怕打断了那些树站立在秋天里某些思想和情绪。让一只鸟安静地停在树上，默默地陪着那棵树，不能让鸟惊了树，惊了秋天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