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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巴文学的一次绽放

甘孜日报    2022年11月10日

◎王朝书

南泽仁的《火塘书简》在今夏出版了。真像是一朵期盼了很久的雪莲花蓦然地绽放了。

雪莲,是我阅读此书后,刹那间在心中浮现出的一个词语。雪莲,是雪山上最圣洁神奇的花。它从种子萌发到抽苔开花,生长期需6-8年。开花时间,是在7月到8月。南泽仁的书,也是在7月正式推向全国。这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安排?

一朵雪莲的诞生,几乎需要一个人童年的全部时间。而和雪莲相比较,《火塘书简》的问世,则还要更为久远。

也许,从父亲、奶奶、村里人聚在火塘边讲故事起,《火塘书简》的种子就已在南泽仁心中萌芽。也或许,南泽仁还在母亲的子宫里,这书即在酝酿。七日村庄,一个古老的村庄,那些流传在村庄里的古老故事,需要一个人记住并讲下去。这个命定的人,就是南泽仁。当南泽仁坐胎在母亲的子宫里时,那些遥远的故事,就通过乡亲们的口,如天外的声音,隐隐地传到她的耳里,让她知晓着村庄里哪些人曾经来过。

南泽仁,是腼腆、内向的。和南泽仁最初认识时,我能感受到她对自己内在世界的防御。怕被伤害,这是我们所共同的。后来,和南泽仁日渐心与心交往,我知道了她孩童时期经历过家庭变故。那些磨难,稍微碰触,都会像一道裂开的伤口。然而,那些磨难,除了自己和极少数在乎自己的人外,有谁会在意呢?

起初,南泽仁对自己的经历是深藏着的。文字,是她治愈心灵、看到希望的路径。因此,她写自己在细微事上的感触,同时,也写村中那些最悲苦的故事。如一个老人,每晚都会渡过两条河沟来到南泽仁家的火塘边,喝碗热茶,温暖了就会情不自禁地唱起山歌:“苦是山顶的雪/山顶上的雪遇见太阳也会融化/我的苦不会融化/苦是半山的云/半山上的云被风吹了也会散去/我的苦不会散去/苦是山脚下的水洼/山脚下的水洼也有清澈的时候/我的苦深不见底……”这些故事,让人心酸。但,要每个读者感同身受,似乎还差着距离。

一段时间,南泽仁有了困惑:自己的母亲如何代表人类的母亲?这个困惑,标志着南泽仁意图从小我走出。她从前辈那里寻求答案,从阅读里寻找经验。从小我走出,对南泽仁来说,就像是蝉注定要在夏天破土而出一样,会在某天某时某刻,发生。因为,那些悲苦的描述里,隐藏着南泽仁纯净的心灵。她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时,面对糖块甜蜜的诱惑,她选择了用糖块与玩伴的糖纸交换。她将那些糖纸折成蝴蝶,系在阿爷窗上的柏枝间,想让阿爷睁开眼就看见蝴蝶落在窗户上的景象。在物质极度匮乏的七日村,一颗水果糖,是多么珍贵。可南泽仁却可以抵挡住诱惑,而去要缤纷的糖纸。那糖纸,就是南泽仁飞翔的灵魂,就是南泽仁不堕于物欲的心灵。当糖纸化为蝴蝶时,南泽仁也就从小我走出,苦难变成悲悯。

雪域高原,尤其康巴地区,太多故事未曾讲述。康巴是片神奇的土地,康巴人的故事,自有其特色。然而,康巴人的故事,还深藏在雪山中。甘孜建州以来,一批批文艺工作者,进入这片土地,书写这片土地。其中,就有南泽仁的父亲。那些书写,那些原初的故事,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极为重要。康巴大地上,“60后”一代,开始了诗意的书写。在他们的引导下,“70后”“80后”紧跟其后。康巴作家群欣欣向荣。抛开外在既定的视角,回到生命本身,讲述出康巴人真实的故事,这其实是这片土地上人们内心所渴望的,这也是今天人们对康巴高原所寄予的希望吧!

21世纪,人类社会高速发展,中华大地日新月异。然而,当人与机械越来越熟悉时,人心却越来越被机械所反作用。人与人的隔阂、人与自然的隔阂、人与神灵的隔阂,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人心无法成为电脑的控制室。这是人的命定。除非,人彻底变成另外的物种。所以,人与人的沟通、人与自然的沟通,是必须的。雪域高原,正是滋养人类心灵的源泉之一。

顺应人心的《火塘书简》出来了。经历了内心的飞跃后,南泽仁所有的文字都具有悲欢相通的力量。她彻底地打开了自己的内心,也就打开了古老的村庄。她不再惧怕羞愧。为了吃到一根米炮筒,小小的她拿着家里的菜刀去调换。奶奶和村中的人发生了争斗,输了,为了赢得尊严,她自己将藏袍撕成条条缕缕,让对方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阿布踮了踮脚》《温热的雨声》都让笔者心中一紧,而后放下。要把那些故事讲给众多没有见面的读者听,对于曾经腼腆而又自尊的南泽仁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可是,如今,南泽仁不再从别人的眼光来看自己和自己的村庄,而是从生命、从她个体来看所有曾经和正在发生的故事。

南泽仁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而南泽仁笔下,人性该有的方向,被展现出来。《红雨靴》,一双塑料凉鞋,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是那么珍贵。可是当河水冲走了其中的一只时,女孩没有陷入到悲伤中,而是“放生”了另一只。那一刹那,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又一次在寒冷的夜里,擦亮了火柴。《耀眼的橘子》,原本是被人倒掉的橘子,可两个小女孩却仿佛收到了一份甜蜜的礼物,她们小心翼翼地从中找出坏掉的橘子,来证明是被遗弃的,直到她们看到几只鸟儿在橘堆上欢快地啄食,她们才开始大方地吃起来。那些可爱的细节贯穿着全书,让《火塘书简》不断地散发着温暖的光。阅读它,就像回到小时的火塘边,一切都还在,一切都刚刚萌芽。

南泽仁以适合自己心性的方式讲述。历经时光的淘洗,南泽仁心中始终住着一个小女孩。南泽仁将心中的女孩召唤出,让她像一个天使一样,见证村庄中的每一个生灵度完自己的一生。在小女孩的见证下,古老的村庄,像一朵雪莲,静静地绽放,吸引着人们进入。而每一个进入的人,心都会得到疗愈。

《火塘书简》是书信,也是一个生命的成长过程。小女孩出生后幼小年纪经历的世界;小女孩在母亲子宫里听到的村庄古老故事;女孩长大后看到的世界——三个阶段,构成全书。南泽仁将它们分别命名为《星星》《月亮》《太阳》,以此对应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宇宙的理解。

《火塘书简》将古老的寓意与现代的叙事相结合,呈现出了七日村庄,而村庄也得到现代人心灵的呼应。这再次印证了文字的魔力——贯通人类心灵的文字,可以让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人们悲欢相通。

如此,可以看到爱的力量,也可以坚信:爱,永在;诗,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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