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

我们小时候，每年的小雪时节都要腌菜。我当时以为，大概腌菜与雪有某种联系，不然为何要小雪腌菜呢？如今才明白，腌菜与雪并无关系。只是小雪时节气温渐冷，天气干爽，正适合腌菜。另外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们在节气的迎来送往中，刻意营造一种仪式感。我们用腌菜的形式，送走立冬节气，迎接小雪节气。

小雪时节，母亲会早早起床准备腌菜。我起床后，发现她已经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摆开了阵势。一堆白萝卜，葱姜蒜，还有各种盆盆罐罐，各种调料，满满当当地摆在院子里，仿佛是一场好戏就要开场了。母亲忙着干活，头也不抬地说：“快点过来帮忙！”这样的“大规模仪式”很有感染力，我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去。总感觉参与到“腌菜仪式”中，是在为冬天做铺垫。想象着严冬的早晨，喝粥时就着母亲腌好的小咸菜，会觉得冬天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我帮着母亲洗萝卜，洗盆盆罐罐。母亲把我洗好的萝卜擦成细丝，再用盐杀出里面的水分，然后把水分挤出去。腌菜这事并不难，制作流程也很简单，但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技术含量的事。腌菜的关键在于调料的搭配，那时不懂按照配比来腌制，母亲完全是凭感觉来做。放置的调料一定要全，葱、姜、蒜、尖椒、盐、油、白糖、白酒，一样都不能少。母亲是个很精细的人，过日子也讲究过得有滋有味，她腌小咸菜力求做到最好。那时在很多农村主妇看来，腌菜是粗活，粗活就要粗做，反正腌咸菜这东西也好吃不到哪里去，不必太认真。有的主妇腌出的菜味道咸中带苦，非常难吃。不过那个年代不讲究，再难吃的腌菜也能对付一个冬天。母亲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她在认真做腌菜这件事。

母亲把挤好的白萝卜丝放在一个硕大的盆里，然后按照一定的顺序一样一样放调料，放一样便搅拌一下。我提议让她一股脑把调料放进去，最后再搅拌。她觉得那样不好，一直坚持自己的做法。小雪时节，天气冷而不寒，有太阳照着，院子里暖洋洋的，我们母女俩就这样忙上一整天。

菜腌上之后，隔十天半月就可以吃了。到那时天已经冷了，有时还会来一场小雪。熬一锅热粥，用白瓷盘盛一碟小咸菜。热粥香浓，咸菜可口，要多美味有多美味。母亲腌的菜很多，她会装好一瓶瓶腌菜，让我给二姨、三姨、四姨家送去。亲戚们都知道母亲腌菜手艺一流，别人都腌不出那种味道。母亲用她的腌菜，让亲情更温暖，也让冬天更温馨。小姨向母亲讨要腌菜秘诀，她却说不上来，调料放多少，全凭感觉。我觉得母亲大概属于“天赋型厨师”，凭感觉就能做出最好的腌菜。

多年过去了，如今母亲跟我在城里住着，也已经不腌菜了，不过我们每年小雪之后都会收到三姨和四姨的腌菜。她们从网上找的腌菜配方，按照配方来做，各种调料精确到克，腌出的菜味道也不错。

时代变了，大家都开始在网上学做菜，母亲这种“天赋型厨师”好像没什么优势了。小雪腌菜的形式变了，但腌菜的习俗没有变，亲人之间的爱也没有变。

天越来越冷，小雪节气又要到了。母亲惦念起腌菜的味道，她悠悠地对我说：你三姨和四姨腌的菜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