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子

这时一轮皓月欲出未出，把乳白色的光洒满半山，大山深处的夜十分寂静，空气新鲜得很，到处散发着林木的清香，尤其是松脂的香味诱人，偶尔几声呱呱的野鸡叫声更增添了几分自然的幽趣。

“这样新鲜的空气，这样媚人的月色，这样美丽的边陲之夜，将给我留下永远的回忆。”戴季陶说着走到了女土司的帐房。女土司早已在帐房前恭候，戴季陶走进帐房才知道女土司粉红色的帐房比他的大帐更有雅趣。

帐房里灯火辉煌，粉红色和水绿色的帐缦辉映出一片柔和的色彩，走进这样的帐房给人一种进入童话世界的感受。地面铺着西宁地毯，这是按着帐房的尺寸专门到西宁去定做的。上面是藏式风俗图案，正中有二龙斗宝，两条翻滚的金龙在嬉戏一枚燃烧着烈焰的火球，四周是标志吉祥如意的八宝。帐内正中设置虎皮交椅，看去煞是威仪。云南香樟木桌子精巧玲珑，颇适于远行携带，桌面上摆着精致茶具。女土司请戴季陶在正中虎皮交椅上坐下，其他客人依次坐上交椅，贴身侍女雍错送上茶和果品。

女土司早已取了头上烦琐的装饰品，刚洗过的一头秀发披散肩头，漆黑发亮，内穿月白藏绫绸衬衫，外套无袖水绿长裙，这打扮描绘出一副健美婀娜的女儿身材。侍女它玛提着香炉站在女土司身边，她手里握着银质镶金兽头把手，兽头吐出一条金链系住一个圆宝幢，宝幢下三条细长的银链悬着镂空包金银香炉，香炉顶盖是镂空云纹，三条金龙从下至上卷起，金龙头拱围着香炉盖，金龙双目中各套一个金环，三条金环挂着三条宝幢下的银链。金龙身体蜷缩成壶把状，龙尾在下方卷起，形成镂空花环，炉胫一周包镶金镂空八宝图，炉底一周是镶金莲花。香炉中烧着的是雪山顶上的天然柏香，飘出袅袅烟雾，若有若无，让人闻了神清气爽。

戴季陶一眼就看见了这精巧玲珑的香炉，心里想，这边陲土头还很喜欢这些古老的玩意儿。

“不知女土司香炉中焚的是什么香？气味来这样高雅清心。”戴季陶问。

女土司说：“这是长在雪山上的一种植物，叫柏香，我们藏族都烧这种香，明天戴院长上了山就会看见到处都长着这样的柏香。”

“天然植物，如此之香，这康巴高原可是遍地宝藏啊。”

侍女雍错捧上彩绘锍金托盘，内置一只镂花金皮包镶的银壶，红绿宝石镶嵌，金皮上面有龙腾鹏飞的浮雕，壶把和壶嘴分别是两条金龙，做工甚是精致，在烛光下闪着金辉，放着银光。八只红玛瑙酒杯在灯辉下熠熠生光。

霍尔女土司提起银壶，款款走到戴季陶面前，满满斟了一杯酒送戴季陶手边说：“请戴院长尝一尝，这是我们高原人自己酿造的美酒，虽比不得大地方出的玉液琼浆，但也还是别有风味。”

戴季陶接过酒杯，看着青稞酒在杯中被红玛瑙映出一片胭脂色，不禁连连称道：“好酒具，好酒具。这种鸡血红玛瑙是宝石中的皇冠，价值连城，且不说这镶金银壶的制作工艺极高，上面的宝石值钱，单就这红玛瑙酒杯也就算是稀世珍宝了。这一套酒具真是无价可计的啊。”

“想不到院长对宝石也有兴趣。”霍尔女土司笑了说。

这盘不大，是一块碧玉琢成，仅能容放八只小玛瑙杯，却显得十分精巧细腻。这盘妙就妙在盘内碧绿中生出数点红翡，似滴滴鲜血，艳如桃花。戴季陶看了不禁信口道：“数点鲜红艳如桃花，就像一汪碧水中掉进了几滴胭脂，真是美极，简直是一块碧水桃花翡翠盘。”

“好啊，戴院长说得真好，以后就叫这盘作碧水桃花翡翠盘吧。”霍尔女土司接过玛瑙盘不无机敏地说。

众人都说这名字太好听了，凭这名字就知是一件宝物，霍尔土司非常高兴，又给客人一一斟了酒献上。

众人喝了女土司送上的酒，纷纷品赏这一套酒具，一个个在手里传看着镶金银壶、碧玉桃花盘和玛瑙杯，不绝口地赞美着这一套酒具，倒是忘了那青稞酒的美味。

“真是稀世珍宝。”

“无价之宝。”

“女土司，这稀世珍宝可得认真看管啊，”唐英半开玩笑地说：“如果要请保镖的话，唐某倒是愿意效力。”

“这倒不敢劳驾唐师长，不过，有这么多长官关照，我想一般的盗贼是不敢在属下身上打主意的。”女土司笑了说。

唐英大大咧咧地一笑说：“有意思，女土司真有意思啊。”

戴季陶也爽声一笑说：“女土司这样说，戴某人倒是深信不疑。”

唐英笑了对戴季陶说：“戴院长不知道，我们涉藏地区的宝贝多得很，单是这土司们有一些东西拿出来都是稀世珍宝。前年，我到理塘适逢赛马会，毛垭土司居然搭起了一顶虎皮帐房，这虎皮帐房有多大，竟然是一百张虎皮镶成的，这般豪华气势就连清朝皇帝也没有过。”

戴季陶赞叹：“真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康巴高原是宝藏无限啊。”

于是大家又谈起哪家土司有什么传世之宝，哪座寺院有什么稀世珍品。戴季陶也听得十分的兴趣盎然。帐房里充满融融之气。

直到晚上十一点过，戴季陶才在一行人陪同下离开女土司帐房。在行辕门前，戴季陶对众人说：“你们就不要送了，明天还要上路，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霍尔女土司、班辕、二十四军和西康省府的人员在行辕门口与戴道了晚安各自回营歇息。在回行辕大帐的途中，许崇灏轻声向戴季陶问道：“院长认为霍尔女土司其人怎么样？”

戴季陶站住看了看许崇灏，戴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那轮高天冷月，不假思索地说：“边寨的一朵鲜花，藏族中的一位才女。”

许崇灏频频点头说：“戴院长真是高度概括。”

其实戴在康定与女土司的多次接触中，已为女土司的聪明美丽暗自惊叹，这个定评是早已形成的。这时，他想起了离开重庆前蒙藏季员会吴忠信的话：“康北若要成事离不了这霍尔女土司，康北若要出事恐怕也会出在女土司身上。”看来吴忠信在这一点上恐怕确是未来先知。作好女土司的工作，争取女土司同国府中央保持一致，应当是自己此次西行的一项重要任务。

许崇灏说：“院长何不收女土司为干女儿？这样对康北的稳定更有意义。”

戴季陶点点头说：“秘书长这话也有道理。”

许崇灏说：“有机会的时候，我和丁杰活佛跟女土司谈谈。”

戴季陶说：“你这样一说我倒还真有了那个意思。”

第二天，许崇灏和丁杰活佛找了一个机会，把戴季陶打算收女土司作干女儿的事告诉了女土司。女土司心里当然高兴，女土司已预感到刘文辉不是她的靠山，他和刘的关系便渐渐进入一种微妙的变化之中，这一点在甘孜县县长张家麟和旅长张镇中对她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来。许崇灏是在执行戴季陶的旨意，为国府中央在西康笼络地方势力。女土司也是在寻找新的出路，当然也就一拍而合。

院长行辕所到之处照常安营扎寨，接见土头，赏赐金锭、银锭、银洋，一路走走停停，半月后方到甘孜。甘孜迎接考试院长的气氛更是盛况空前。

戴季陶一进甘孜，首先仍是静修三日。三日之后，丁杰活佛亲自开启门上封条，请戴季陶出来。

致祭班禅的仪式在香根寺举行，香根寺是班辕移驻甘孜后的行辕驻地，九世班禅大师的灵柩就寄放在香根寺内，这是一场空前隆重的仪式，院长行辕、西康省府，二十四军要人和霍尔女土司等四五百人参加了致祭仪式。致祭活动十分肃穆，除女土司穿青藏绫藏袍外，所有人员穿蓝缎长袍，青缎团花马褂，戴季陶还佩金花绶带，堂上摆着国民政府的致祭礼品：镀金青狮白象一对，边茶200包，花缎20匹，戴季陶代表国民政府致了祭文。致祭完毕，行辕对土司头人赏赐金锭银锭，给前来参加致祭的数千观众散发银洋，布施熬茶。

女土司在自己的领地上为戴季陶举行了一次狩猎活动，戴季陶没有带太多的属下，只有秘书长许崇灏和卫队长韩树声带着几个亲信随从。没有邀请二十四军和西康省的要员参加，霍尔这边邀请了班辕泽仁和刘家驹，戴在狩猎中一展骑术，而且开枪射中一只麂子，获得众人喝彩，这一天戴玩得非常高兴。

“真是痛快，真是痛快！我要感谢女土司啊。”戴坐在猎场上篝火边的坐垫上，酒喝到微醺状态笑呵呵地对女土司说：“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是你给我带来了愉快，是康巴草地给我带来了快乐。”

“能够给院长带来乐趣，我感到非常荣幸。”女土司笑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