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3年04月12日
◎禾刀
20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当时有一位经济学家打了这样的一个比喻:如果你从八十层楼顶跳下去的话,其中的七十九层你都可以认为自己是在飞翔,只是最后的一刹那才是致命的。这是从李雪涛这本《思想小品》中信手拈来的一段文字。读到这里,一般读者没法不反躬自省。
提到本书的写作动机时,李雪涛说,“生活之中,常常会有一闪而过的瞬间想法,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印象,或是一点情绪,或是一个意念,虽然根本不是什么成熟、完整的思想,却会有一段时间萦绕在你的脑海之中,难以忘怀”。读书人大多有过类似的灵感:睡觉、走路、闲谈、上厕所等几乎所有不经意的生活瞬间,脑海里偶尔也会闪现几道类似的思想灵光。李雪涛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及时记录,并运用长期在人文学科中钻研,通晓德、英、日等多种语言,熟稔古今中外人文经典形成的渊博知识进行反复琢磨,精提细炼,化茧成蝶。所谓触类旁通,大抵如此。
李雪涛知识涉猎极广,从本书看,他也许有这么三大偏好。一是早年就喜欢并熟读过洪应明的《菜根谭》,本书中多次引用;二是与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有过深入地交往;三是对宋代诗人苏东坡的洒脱人生赞誉有加。这也构成李雪涛的三面镜子:《菜根谭》是他审视个人自律的一面镜子,顾彬是他以“他者”视角审视母语文化的一面镜子,苏东坡则是他审视个人人生哲学的一面镜子。
《菜根谭》其实也是许多人的人生之镜。这本书蕴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俗话讲嚼得菜根百事成。
李雪涛不仅与顾彬有过较为深厚的友情,期间多次开展学术对话。在他看来,“对话的最高境界并非见解出众、口若弹舌者的滔滔不绝,而在于最后的沉默”。沉默是思考的外化表现,与知识渊博的学者对话,更能令人沉默。另一方面,母语具有天生的亲近性,只有跳出母语看母语,这样的母语观才具有批判性,才可能更有助于发现母语文化中的精髓。
苏东坡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词,也因此给后人留下了洒脱的印象,包括本书作者李雪涛。不过苏东坡的洒脱并非天性使然,更像是仕途一次次受挫后的无奈写照。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这样一句名言,即中国历史上的文人,“得意时是个儒家,失意时是个道家”。其实又何只苏东坡,从儒转道,这也是中国古代诗人群体诗才爆棚的共同转折点。
人生从容,当是许多人的梦想。称之为梦想,意味变成现实并不容易。李雪涛觉得我们的“人生被过度经营了”,因为“很多中国人常常会忽略当下,而活在对未来某一时刻的焦虑之中”, 而“在一个乱花迷眼、急火攻心的时代,还会有含蓄、从容的审美人生吗?”很多中国人明明生活无忧,却又为了所谓的更好的车子更好的房子不惜身负巨债。焦虑的不仅仅是寻常百姓,知识分子亦莫能外。在这里雪涛借朱光潜之口道出,人重要的是成为“匠”而非“器”。走出焦虑,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一块块能够反窥自身的“镜子”,在换位中不断找寻到真正的自我。
这部思想小品涵盖的知识内容极其丰富,一篇小文自难全面概括。合上本书,有一句话感觉特别印象深刻:记录本身成为了一种仪式。这句话正是李雪涛对人类脱离传统写作时代的猛烈抨击。电子信息记录当然也是一种记录,但这种记录区别于传统模式的是,多以复制粘贴替代。传统记录有书写体验,书写本身是对文字意义的再领悟。电子记录的“书写”方式更侧重于工具意义,无论是拼音、笔画还是五笔等输入,均无法与原有字面内涵形成有效的连接,这也是书法无以取代的根本原因。
书信时代,一封字体优美语句优雅的书信,很可能叩开女性的芳心。而在电子时代,虽然可以轻松复制粘贴最优美的金句,也可以切换成最优美的字体,但在意这种“器物”化电子产品的人越来越少,书信正远离我们的视野,一同远离的还有沉默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