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红

格苏，一个与脖颈与阴山有关的名字，就这样扑入我的情怀，假如我的相思真的要成为一粒一粒的红豆，那么，我敢这样断定，我的格苏之行，无疑就是种下了永恒的相思之树。

格苏，村名，藏语意为山形如颈且背阴，位于形如人颈的阴山。

我是踩着积雪走进格苏村的。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牧民要选择这个背阴的场地居住。然而，当我真正走进格苏村的时候，我的想法不仅有了答案，就连我自己都被眼前出现的重重叠叠的植物、线条、阳光和轨迹所俘虏，难以忘怀的爱心在迅速堆积。

格苏，一个与脖颈与阴山有关的名字，就这样扑入我的情怀，假如我的相思真的要成为一粒一粒的红豆，那么，我敢这样断定，我的格苏之行，无疑就是种下了永恒的相思之树。高原毕竟就是高原，有些令人纳闷的阴山，容易令人想到寒冷，想到没有阳光。

其实不然，格苏村难得没有阳光，村长这样对我们说。

在村长的引领下我们走进了格苏村，走进了一个纯朴而美丽的高原村庄。

很奇怪，我感到格苏村竟然依靠着一个神奇的符号，这就是六字真言的第一个藏文字母。这是需要怎样的慧眼才能选定的居所！

我在内心感悟着格苏人是怎样一边吟诵六字真言，一边将祈祷化作现实的生活，这样的眼光与选择已经远远不是信仰二字就能诠释清楚的。

万物有灵，这样的崇敬与追索境界，把一个深邃而博大的意识境界推送到了极致。把人的生存方式与价值与自然相融相汇，这，无疑是格苏人生活于此的精神气质与虔诚情怀。

我在心里涌起一个真实而虔诚的命题，这就是人与自然。那些拼命掠夺于大自然的人们在这个命题里显得如此渺小与猥琐。

我和同伴们在格苏人的帐篷里盘腿而坐，所有的疑虑都消逝殆尽，拥有的是格苏人朴素而甜蜜的微笑、热情与真挚。格苏人像耍魔术般地在绘制着大自然图案的藏桌上摆放着丰富的食品：风干牛肉、人参果饼，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油炸食品。

格苏人别致而热情的待客习俗，赋予我们这些外来人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园。这样的氛围简直就是人生的制高点，原本疑惑的命题就这样活脱脱地化为灰烬，内心情不自禁地放浪出感激的热情，自然也为自己的格苏之行深感自豪与荣幸。

格苏人能歌善舞，他们唱着豪放的迎客歌谣，我分不清这样极富穿透力的旋律究竟归于何种风格，高亢时简直就是天籁般的山歌，带给听觉豪放、粗犷、博大的世界；清丽时则是一潭碧水，微风轻拂，袅袅轻盈，直扑胸怀，那音律竟然柔和成羽毛拂拭的熨贴，逼着眼泪夺眶而出，这俨然就是另一种天籁之音。

一种崇敬之情蜿蜒而至，一种柔情万般的情愫缠绵而至，一种高亢之强劲穿透力锥心而至。

不仅如此，格苏人一边歌唱，一边用节奏感极强的舞姿震撼我的心境与情怀。那长袖忽而柔曲轻柔，与柔情万般的音律融为一体；那长袖忽而飘逸如飞，竟然挺立如柱，划出道道挺直的脊梁般的丰姿。

这是怎样的艺术？我不知道艺术家眼中的艺术会高出多少？生活、生存、生命，这些被哲学家们诠释得眼花缭乱的术语，这些被功利者们拼抢得汗流浃背的术语，此时，我竟然无语，竟然沉浸其中，欲望与贪婪就这样成为忏悔的轨迹，而内心的感奋就这样化作道道泪痕。

一对少男少女翩翩起舞，帐篷里霎时陷入沉静，我猛地脱口而出，我爱，格苏，我不知道怎样描述亲吻你的心情，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你的日落黄昏，无奈之下，我只能把眼前的一切都归于一个梦境，一个令我毕生不忘的梦境。

格苏，我在你的情怀里找到了格萨尔王的英魂。

我在格苏人的歌舞中想起了故乡，想起了年迈的母亲，想起了一个永恒的关于人、生命与自然的永恒话题。

我忽然在格苏人的歌舞世界里想起了书法：那节奏感极强的旋律俨然就是轻盈流畅的草书，那柔情万种的旋律俨然就是简洁明了的行书。然而格苏人的歌舞又岂止如此！

帐篷里响起了我挚爱的《仓央嘉措情歌》，一对恋人相向缓步，在如泣如诉、如依如偎的爱情海洋里展示着相亲相爱的情怀。

这是一幅爱的画面，这是一篇诗的洗礼。

人海尘途，竟然与你相遇，遭遇如此美妙的爱情。旅途漫漫，逢见自己心仪爱人。驻足凝视，两颗激情澎湃的爱心，于默思中陷入交融，于静寂中享受甜蜜……

实在汗颜，今夜的文字竟然如此苍白，仿佛隔河相望，陌生缠绵。

舞夜相伴，曾经的柳丝依依，曾经的静月高悬，纷纷于《仓央嘉措情歌》的情焰中冉冉升起，两颗爱心，缠缠绵绵……

今夜，我失眠了，是格苏老人的真诚微笑与慈祥？还是格苏孩子的天真无邪？是格苏男人的豪放？还是格苏女人的窈窕？没有繁华的人寰，没有喧嚣的争斗，没有变异基因的侵扰，没有声嘶竭力地绝望。

当晨曦来临，我走出帐篷，走进格苏人清润淡雅的早晨。假如人生不是虚幻的梦影，那么，格苏的早晨便是一首清丽的诗章；假如人世间只有爱的身影，那么，格苏的晨光便是一曲诠释生命的交响乐章；假如人生就是一次旅行，那么，格苏清晨的宁静便是旅行途中的一次相遇：缠绵悱恻，难以释怀。

阵阵鸟鸣，惊破了格苏早晨的宁静，我俨然走进了一幅靓丽的画面：画师吴道子竟然在格苏平坦的静谧中画了几棵树，这些树竟然在沉静广袤的草地里站立成一汪雄壮与气势，树冠高耸，枝叶繁茂，晨风轻拂，阳光朗照，树的斜枝旁逸，揪心般的颤动。最令人注目的便是树干，挺直盎然，微漏痕迹的皱纹，把岁月的嘱托记录下来。热闹的是阳光照耀下的树叶，迎风翻卷，树叶的正反两面争相享受阳光的沐浴。阳光不失时机地从树枝、树叶的缝隙中穿出，在地上点染出一幅灵动的影像。

不知道是怎样的画师，把格苏的晨景画得如此丰富多姿。我想画师拥有怎样的内心情怀，在格苏绘制出如此妖娆多娇的画卷。

回首，又看到了那个硕大高峻的六字真言的第一个藏文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