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3年07月07日
◎章铜胜
看竹影摇窗,是件很雅致的事情。可很多年里,我都不曾认真看过竹影摇窗,或者说我对窗外摇动的竹影没有任何的感觉,竟至于视而不见。想想,我该有多俗气呀。于不知不觉中,就错过了那么多可以看看的风景。如此不解风情,人生是潦草而又简单的。
村子里,唯一在院子里栽了一丛细竹的,是村东的三爷爷。三爷爷家的后院,原是我家的菜园子,他用一块地换了我家的半个菜园,在菜园的边上垒起了一道两米高的土墙,土墙上栽了芭茅草,围成了他家的后院。站在我家菜园里,就能看见三爷爷院子里有一丛伸向天空的细竹,除此之外,便不知道三爷爷的后院里还有些什么了。
有一次,三爷爷的孙子,我的堂哥约我去他家玩,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他家后院。进了院子,看见里面种了一畦畦的菜,一些散植的花草,还有一方不大的池塘,池塘边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边栽了一丛细竹。纤细修长的一丛竹,在风中摇动,走到石头边,回头一看,正对着一个窗口,三爷爷坐在窗前的桌旁,戴着老花镜,正在读一本书,他大概没有注意到我们。三爷爷是我们村子里最有学问的长者,他读过私塾,是村子里最受尊敬的人。彼时,三爷爷、三爷爷家院子和院子里的那丛细竹,在我的心中就像是一个难解的谜一样神秘。在窗前摇动的竹影,对于三爷爷来说,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意义,他会在读书的间隙,停下来看看它们吗?
临湖的地方,新开了一家茶室,经常从那儿过,并没有进去过。一次,朋友从外地来,晚饭后陪他在湖边散步,走到茶室附近,便邀他去茶室喝茶闲坐。我们的茶座,就摆在临湖的平台上,两杯清茶,一湖波影,满天星光,在暮色的暗影里,或清晰可辨,或模糊难寻,于闲聊的间隙,随意看看,都觉得有趣。轻风中,听得身边有沙沙声,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有一丛修竹,是栽在一个花盆里的凤尾竹。我们静静地看着那盆凤尾竹,看着竹影在星光月影里轻轻摇动,听着竹叶发出的微微声响,停顿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竹影在波浪间浮沉,竹声也消失在波浪之上。那一刻,我想起了三爷爷家后院那丛伸出院外的细竹,想象着那个窗前,风摇竹影的某个月夜,是否也摇动了三爷爷心中的某些诗意呢。
办公室的窗前,是一片山林,举目皆是绿色。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朝东南方向连绵远去的丘陵,山上各种杂木,间有连片的野生竹林,以水竹和木竹为主,长得都不高大,但很密。远远望去,阳光下那一片片浅淡的绿色,便是竹林。看不见风摇竹影,但那一片片浅淡的绿色,便是竹子写上大地上的影子吧。冬天时,很多树木都落叶了,那片片绿色的竹林更易于辨认了。稍有空闲的时间,我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竹,想象着它们在寒风中的影子。窗外的竹影,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可以想象的风景。
郑板桥在《潍县署中画竹赠年伯包大丞括》墨竹题图诗中写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郑板桥窗外的竹,是他画上的竹,也是他心中的竹,更是能传递民间疾苦之声的竹。那一窗竹影,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夏天,看窗前绿竹轻摇,影子也是清凉的,可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