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强

凸凹新诗集取名《怀揣手艺的人》，从治水奇才李冰到现代火箭之父钱学森，从敦煌壁画修复师李云鹤到郎酒酿制大师蒋英丽……

凸凹握紧手中的笔，让其笔随心动，心随想象力而走，穿古今，走山川，与历史上、现实中的手艺人、匠人对话、谈心。把他们的经历、阅历和光辉事迹与自己的理解、思考乃至遐想相结合，遂成一首首灵动的短制。单首体量小，但信息量巨大，其延展的美学意义也十分有探讨的空间。

从凸凹书写的对象来看，可谓包罗万象，囊括百家。每一首诗的诗题后面紧跟一个副标题，标注了书写对象工作的领域、职称和姓名，便于读者详细了解诗歌中所传递的信息。“怀揣手艺的人”是雅称，从其社会影响上来看，更多的是匠人，具有工匠精神匠心独运的匠人。他们是一线的劳动者，一线的工作者和实践者。所谓实践出真知。也就是说，在凸凹书写之前，他们已经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非凡或者有影响力的成就。诗人用诗笔再次关注，属于用诗歌的形式，还原一个个定格的精彩瞬间和画面。作为读者，我们在读其诗时，不仅仅能够感受到诗歌的灵动美、诗意美，还能够感受到书写对象的人格美、境界美。

霍俊明在诗丛总序《时间轴转动当中的新鲜诗意》中说：“凸凹这些带有惊异阅读效果的诗正是得益于谱系性诗歌所携带的精神载力、行业魅力、工匠技艺，得益于这些超凡工匠所激活的诗歌世界当中崭新的时代经验以及语言经验。”从某种角度讲，虽然诗歌写作强调灵感突现，强调语言思想的完美统一。但是，适度保留工匠精神融入其中，对于诗歌写作是大有裨益的。工匠精神延伸出来的就是求索精神、探究精神，是一种深度的思考和钻进。写诗，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手艺展示？

回到诗集《怀揣手艺的人》之文本。在语言上，凸凹坚守着诗歌语言的纯粹、凝练、灵动和气韵相通。比如，他写李冰：“但你的水房子，既是修来住人的/又是修来住水的/是人的家园，又是水的乡土”（《水房子》），把都江堰水利工程喻为“水房子”，本身就是一个生动的比喻，而用“人的家园”和“水的乡土”来解析和阐释，颇有神思妙笔；还有写“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放牧诗》：“水稻说什么话，你听得懂/水稻喜欢什么爱情，你心知肚明”，将“水稻”这个意象拟人化的同时，不忘让语言插上想象力的翅膀，飞翔起来；《面壁十六年——致敦煌壁画修复师李云鹤》一诗中，还有这样的句子：“本是一只云中鹤/却把入洞面壁/作为自己/更高远的修行/更广大的飞翔/看不见的羽毛/一丝一丝，擦拭时间的补丁”，写得形象生动，尤其是尾句“擦拭时间的补丁”，传神而有诗意，把李云鹤修复敦煌壁画时的状态刻画的精准而神气。

同时，在文本的思想上，诗人追求和所写的匠人、手艺人达成心灵上的共鸣和情境上的统一。这也是这本诗集值得细读的重要一面。如果是单纯地描摹，会成为说明书，如果不深入所写人物的肌理，势必会缺少震撼人心打动人心的一面。凸凹巧妙地化解了这个难题，他不仅站在诗人的视角，还站在所写手艺人的视角，感同身受，情理相融。比如，他写茅台酿酒大师季克良，以《一滴最好的水》为题，诗分三节，尤其是最后一节：“而住在你命里古窖中的河流/正在沉睡与大梦中/以你的执念/做造山运动般的发酵与提纯/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滴水”，茅台酒的知名度已经无须我多言，作为酿造茅台酒的大师，其对一滴酒品质的追求，肯定是饱含真情和诗情的，诗人紧紧抓住“一滴水”这个意象，一滴最好的水自然是一滴芬芳的美酒，物我同一，相互唱酬；在《植树人手记——致水电专家祝建坤》一诗中：“电是我的属相/二百零六块骨头/无一没有经过电打、电击”，诗人从祝建坤的视角出发，写出了其工作中所经历的曲折、困苦，任何手艺都是在磨砺中日渐纯熟的，正是那一次次震撼人心的经历，让手艺达成一种境界的同时，心灵的境界也得到提升。

当然，诗集中还有很多人物，因为知名度的原因，显得默默无闻甚或名气不大。但诗人用一种朴拙的姿势，在二次加工时，让这些人物的经历和形象很快立体起来，变得丰满、生动。让读者在读其诗集时，很快加深了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和认知。比如，《古老的梦想——致飞天第一人万户》一诗，用灵动的语言和简洁的叙述，把世界上第一个尝试火箭飞天之人并在实验中付出生命的万户，刻画得栩栩如生，生动形象；再比如《文明的长河——致古籍修复师彭德全》一诗，其最后一节：“流动中/古代越来越古代/未来越来越未来/水再涓小、凶悍/都流得一笔不漏、一画不少”，那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对古画修复的追求完美的状态，经过诗人的提炼，瞬间人物的形象变得丰满起来。

通读诗集《怀揣手艺的人》，能够感受到凸凹在不断用诗歌技巧黏合人物经历中那些枯燥的细节，让其抒情的特色有其轻柔、唯美、浪漫的基调。面对工匠精神与探索精神加持的手艺人，诗人在灵魂深处不断地叩问，重合了理想生发时的初心与美好。不得不说，诗人在写作此诗集时，是下了苦功的。同时，在查阅史料，完善资料的价值传递和诗人自我的生活、知识储备上，因其做足了功夫，也让诗歌的文本呈现上，更立体更有阅读的意义。诗人在工匠精神中也在提升自我的诗艺水平，从这个角度来看，写诗的过程，也是诗人在诗学领域的探索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