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飞

少年视角的叙述在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中大放异彩，写作者与评审者似乎对此有所偏爱。有张者的《山上该有一棵树》，有刘建东的《无法完成的画像》，还有蔡东的《月光下》，董夏青青军旅题材的《在阿吾斯奇》也有大篇幅的文字去诠释和注解少年兄弟的深情。再往前看，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黄咏梅《父亲的后视镜》以及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徐则臣《如果大雪封门》也都是以少年视角叙述故事。

刘建东《无法完成的画像》以画像师傅的徒弟“我”的限制性第一人称视角，叙述“我”跟随师傅去为小卿母亲画像的几番波折。起初是没有照片可作参照，再到所画之像不知所踪，又到师傅主动焚毁画像，老练的师傅反应失常，始终无法完成这幅画像。小说结尾处对师傅和小卿母亲身份的最终揭示才让“我”对师傅的复杂情感和不寻常表现得以理解——原来，小卿父母和师傅都是革命战争时期晋冀鲁豫地区从事地下工作的革命者。

小说讲的是画像的故事，在故事背景的炮声中长出来、竖起来的是英雄儿女的壮烈人生。小说从头到尾始终没有点出小卿母亲的名字，但她的饱满肖像和执拗性格、一心一意抛家舍业追随革命的坚定意志，让我一下子就想到陈忠实笔下《白鹿原》上的白灵。这是贯穿全篇最有生机与魂魄的力量所在，作家刘建东巧妙地从最具人文质地的面向，切进了“1944年的春末”到“1951年的一天”最令人震撼与动容的故事。我们得以了解，在无畏、忘我、坚毅、勇敢以及义无反顾的壮烈牺牲背后，是每一个革命者所主动舍弃的原本无比珍贵的安稳人生。

《无法完成的画像》首发于《十月》杂志（双月刊）2021年第6期。这部小说“酣描战火中的青春，状写先驱者的丽影”，但作家刘建东始终没有赋予小卿父母以名字，没有选择强攻宏大壮阔的时代背景或革命者的传奇经历，而是以少年视角叠置时空，将个体情感、现实主义与先锋叙事精巧统合，在诗意的叙述中完成了对革命主题的一次唯美表达。

没有名字的英雄，反而显著增强了主题的表现力和情节的感染力。风云激荡的时代里，投身信仰的，并非只有小卿父母、师傅，从模糊不清的照片到“无法完成的画像”，背后是波诡云谲的历史现场和湮没其中的无数革命者的身影。他们是一整个群体，为了理想与真理在兵荒马乱里舍身忘我、饱含希望，代表着近代以来我们民族中不灭的那道光芒，照进少年叙述者“我”的心里，让人感到温暖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