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人

纠缠不清的恩怨

一抹朝霞沿着天际晕染开来，雾霭中人影幢幢。家家屋顶飘起缕缕炊烟，户户响起打酥油的砰砰声。背水的妇女出门了，她们相互招呼着，轻轻摆动腰肢，欢快地朝溪边走去。

吃了早饭，老人小孩赶着牛羊从小路上山，响起懒洋洋的吆喝声。

贡布带路，王中赵元福马龙陪护，钟秋果胡仁济一行六人打马向北，朝扎沱驰去。今天中午，扎沱设锅棚施粥，办事处去现场检查监督。待事毕，他们到达扎沱官寨已近中午时分，格桑到路口迎接。

官寨大门低矮，主楼仅四层，其规模气势远逊于雅卓官寨。门楼上插着褪色的经幡，门边搭建了一座锅棚，木栏里两只大铜锅正咕嘟咕嘟冒着大气。管家彭措忙上忙下，指挥几个伙夫和妇人炒青稞、添柴禾。场上聚集了一百多等候吃饭的村民，男人穿长袖毪子长袍，领口袖口襟边镶一道红线，扎一根白色腰带，将下摆收到膝盖处；女人着蓝色秋袍，或毪子长裙，下摆拖到脚背。从衣着上只能区分男女，看不出是坡地的农民还是牛场的牧人。

门楼前，华丽的垫子上摆着各式各样金打银铸的餐具、酒器。格桑请二位大人坐下，两位漂亮姑娘献上酥油茶和点心，给他们斟酒。

不多会，格桑报告：“稀饭煮好，请胡县长检查！”

胡仁济起身，接过一双筷子，乐呵呵走进锅棚，往两口黄亮亮的稀饭锅里各插一根，都稳稳立着。他拍拍格桑的肩头说：“小子，干得不错！”

格桑请特派员训话，钟秋果第一次到扎沱，总得讲几句，便没推辞，讲了一通煮稀饭救荒是省里刘委员长的关怀和恩德，以及励行保甲建设新西康之类的大道理，再由贡布翻译。农牧民根本没听，从怀里掏出木碗，目不转睛盯着大锅。

格桑主动跟胡仁济拉话：“久闻胡县长大名，一直没机会认识。你这次到扎坝救灾，指导工作，实在是我们扎巴人的福气。”

“哪里哪里！”胡仁济应付着，他还不摸底，格桑说的久闻大名，“闻”的是被诺那缴印、丹增搧耳光拔胡须吐口水之“名”，还是一句真诚的恭维话。

格桑说的是真心话。在办事处见面会次日上午，扎西旺吉路过扎沱官寨时，给格桑讲述了昨晚接风宴席上发生的事。格桑听到胡县长当众惩罚羞辱丹增，兴奋不已，搓着手绕着火塘转了一圈，连声说“好哦好哦，好戏开场罗”。扎西旺吉说，胡县长虽然帮他出了气，但感觉这人报复心强，行事狠毒，得防着点。格桑却认定胡仁济就是来帮他报仇雪恨的活菩萨，有了亲近感。

“胡县长说话一诺千金，办事雷厉风行，有魄力，晚辈非常敬佩！”

胡仁济很高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回应道：“格桑百户土司设锅棚煮粥救荒，行动迅速，措施得力；支持百姓打猎度荒，带了好头。在扎坝六个本布中，最年轻，也最能干，前途无量哦！”

“谢谢县长大人夸奖！”格桑觉得心里有底了。

钟秋果讲完，格桑又请胡县长讲话，胡仁济笑着摆摆手。

格桑走到锅棚前，大喊一声：“开饭啰！”

在场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嚷叫着一拥而上，彭措管家和一位村长掌瓢舀饭，每人两瓢，顷刻间响起唏唏呼呼喝稀饭的声音。有的一边吃一边又排到队伍末尾，等第二轮，其他人见了也跟着去排，于是只见长龙蠕动，没见长龙缩短。钟秋果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现场照片。

格桑夫人曲珍带着女仆端来饭菜，在草坪上摆起招待贵客的坝坝宴。

钟秋果让格桑跟曲珍站到一起，给他们拍了一张夫妻合影。

他这次出差带相机，不只是为了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