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我们小时候，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晚上一家人围坐闲聊来打发漫漫长夜。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入冬后我们便开启了“围炉夜话”模式。夜话的内容五花八门，由冬闲聊到春耕，再由春耕聊到秋收，再由秋收聊到中秋节，再由中秋年聊到过年……总之我们的思维天马行空，无所拘束。

父亲作为农民，对二十四节气极为敏感。冬闲时虽无需让节气指引农事，但他一直牵挂着一个又一个的节气。这些节气仿佛是生活的一个个驿站，抵达之后便会停歇驻足一番。“大雪啦，天要冷了，说不定哪天就下大雪了！”父亲用这样一句话奠定了围炉夜话的基调。

母亲忙着在炉火上烤红薯片，她一边忙一边回应：“下大雪也不怕，反正家里啥吃的都有，大不了在家猫冬呗！”我听着父母关于大雪的讨论，赶忙参与进来：“我喜欢下大雪！下了大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哪天下了大雪，我要在院子里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儿！”妹妹听了我的话，兴奋地说：“我用胡萝卜做雪人的鼻子，用黑煤球做它的眼睛！”父亲笑微微地说：“你们说的雪，还不是特别大的雪。如果下了特别大的雪，连门都出不了。”

父亲见我们好奇，开始用悠长的语调讲述古老的故事。“我听你爷爷说，有一年下了场大雪。那雪下得太大了，出门踩到雪里，腿立即就陷进去了，那雪厚得没过膝盖了。那年的吃食少，家里的东西快吃光了。到哪儿弄点吃的去？你爷爷他们几个人想去山里找点野味儿，谁知他们在雪地里迷了路……”我和妹妹被父亲的故事吸引，听得入了迷，一个劲儿追问“后来呢”。

母亲见状，说：“听你爸瞎说呢，他那些故事都是瞎编的！”父亲争辩说：“咋是瞎编的呢？都是真事，孩子爷爷亲口给我讲的！”母亲笑了：“真事讲来讲去这么多年，也有编的内容了。这个故事你去年就讲过，今年又添油加醋了，是不是？”父亲哈哈一笑说：“说添油加醋倒是真的，要不然故事哪能好听呢！”母亲招呼我们：“红薯熟了，快来吃！我再烤点花生！”我们一边吃着热热的烤红薯，一边继续围炉夜话。

我不会讲故事，就顺着大雪的“主题”说：“我们课本里学了不少写大雪的诗呢，古代的人真有趣，下了大雪就写诗。”父亲说：“都学了哪些诗？你给我们背背。”我拿腔拿调地背起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妹妹听了，一个劲儿给我鼓掌，她说：“我们老师说了，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姐，下大雪是好事吧？”父亲哈哈地笑起来：“对，大雪节气容易下大雪。这大雪一下，明年麦子肯定大丰收喽！”

母亲把花生烤好了，我和妹妹开始大吃。她则跟父亲讨论起麦子的事。父亲把二十四节气从头捋了一遍，开始计划明年开春的农事安排。开春后种什么，菜地要留多少，瓜园还留不留，这些事在父亲和母亲细碎的话语中，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漫漫冬夜，外面风声呼啸，一场大雪在悄然逼近。我们的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一片。不仅有围炉夜话的温暖，还有对美好春天的展望。

那些年，我们就是这样度过大雪时节的。大雪围炉话古今，时光匆匆如流水。岁月的流水冲刷着记忆，留下了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