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石四哥将他们家的一株桂花树弄死了。

小琴家门口原摆着几盆花。兰花、菊花，还有几株桂花。先生我们回村后，买花时，又给小琴买了米兰、黄桷兰等。他们家的门口就有一长溜花了。这些花，相当于是小琴家的院墙。小琴和石四哥修好房后，再没钱砌墙了。有时，村外来的车会停到她家院坝里，扔下垃圾。这让人很不爽。小琴想到一个办法，摆上花，既可阻拦不被欢迎的车，还可美化环境。

小琴家被花围绕。现在，村子里，除了先生我们，就数小琴家的花最多。这些花，小琴和石四哥都很看重。石四哥做了工，回到家，爱去给花浇水施肥。一个男人管理花，这在村里少有。除伯父外，石四哥就是第二人了。

小琴家的花多，但植株都不高大。这可能跟他们的投入有关，那些花大多都是从公路边扯回来的。公路边原来栽着一些大树和比较矮小的花卉，如小桂花树、三角梅。先生我们回村后，公路沿途补栽大树，如银杏，栽了不少。扯花回来种，只能公路边有啥栽啥。先生我们回村前，小琴、石四哥扯到了几株稍微高大的桂花树。有两株，栽在了石四哥家厨房外的阳台上。夏天，小琴和石四哥在阳台上撑起太阳伞，喝杯茶，那是村里别人家没有的闲情逸致。当小琴向先生我们描述，他们闻着花香休息时，语气里有着无法掩饰的骄傲。

小琴家的桂花树已栽下几年了，长势一直都不旺盛。可能是因栽在阳台上，无法往地里生根的原因。原本，小琴和石四哥，对它的生长不在意。可今年，小琴和石四哥，却对桂花树的生长在意了。

树要长好，需要施肥。小琴往日用的是，勾兑了清水的农家肥。那样的肥料，肥力温和，不会伤到树。她一再给石四哥说了，不能用化肥浇花。可石四哥不听。他说，化肥肥力大。如果用了，树很快就可以窜起来。

前两天，石四哥收工回来，小琴不在家，他就勾兑了一桶化肥水，给桂花树浇上。这下，应证了小琴的话，那树无法承受猛烈的肥力。今天，就宣布叶子枯黄了，无救了。

中午，小琴给先生我们讲到，石四哥将树弄死了，她一颗心都在疼。她说，她也不知道，石四哥咋个了。老农民了，咋个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先生说，可能是石四哥太想他的树能够快点长起来。所以，他才对树催肥。

晚上转路，先生和我又摆到石四哥将桂花树弄死的事。我们分析，他为何会犯这个对劳作多年的人来说纯属常识的不该犯的错。

我对先生说，石四哥应该是受了刺激。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做。听小琴讲，前两天堂兄家在买花，这可能刺激到了他。

先生说，应该是这样。石四哥家，现在，能够和村里人比的，可能就是那几株桂花树。房子、车、孩子、存款，他都无法拿出手。而现今，堂兄却在冲击石四哥。如果，堂兄的树长好了，石四哥就没有一点可骄傲的了。因此，石四哥对树拔苗助长式地催肥。希望自己的树是全村最不一样的。

先生说，作为种了多年地的农民，石四哥怎么会不清楚，哪些肥料可以上，哪些肥料不可以。其实，石四哥根本上是因面子，才那样做。他想向村里人证明，他虽然穷，但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对先生说，村子里，不少人都要面子。如，我的母亲就常说，“人要脸，树要皮”。不过，她为面子所做的一些事情，让人反感。如，妹夫买豪车，这其中也有母亲的原因。母亲也想自己家，有一辆豪车来充面子。所以，才默许了妹夫的行为。如今，石四哥挣面子，不但不让人反感，反而，有些为他而心疼，这是为啥呢？

先生说，因为石四哥捍卫自己的面子，是想努力向上，而不是堕落。面子，不管怎么说，根本上都是对生命不觉。石四哥、我母亲为了面子，还不至于孤注一掷。历史上，多少豪杰因为面子，不仅阻断了本该有的生命高度、且带来灾难，如项羽，如韩信。所以，面子必须被审判。否则，面子，无法让我们通向荆轲，更无法通向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