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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军礼

甘孜日报    2024年03月22日

◎胡庆和

他走了,我牢记他的轻捶重击,提醒自己走好未来路。再见到他是我离开军营后的一个日子。重返高原出差,住在他所在兵站县城,办完事,想到了他,于是和两位同事不自觉地走到这个兵站。此站是营级站,规模比我曾经所在的兵站大,人数也多。向门口值班员报告我的来意后,他叫人报告杆子。很快,他穿着整齐军服,戴着军帽,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要我们去他家里坐坐。客随主便,在他家一坐就坐到晚饭点了。按常规,兵站官兵来客后,一般是到兵站食堂就餐或打菜打饭,他却不这样办,而是安排妻子在家做了一顿好饭菜招待我们。酒足饭饱,我们向他告辞,只顾说话,竟然忘了向他敬军礼。

杆子高升后,接替他的是猴子。这当然是别人给新任指导员取的外号,原因是他长得尖嘴猴腮,身体瘦小,但品格很好,尤其关心士兵生活成长,有个宜宾兵本是西藏部队招的新兵,路过我们兵站时高反严重,部队便将他留在气候条件相对较好的甘孜兵站。猴子对他格外关照,只安排他做一些烧水、送水、扫地、擦桌之类的事,而种地、劈柴、担粪等重体力活从不让他动手。但终究猴子不能得到提拔重用,而站长是个犯错受处分之人却能提拔为团职军官,这其中的奥妙不是我能知晓的,但凡事皆有因果,传言是猴子老实,心再好也难结下好果实,站长强势机灵,会运作。虽说传言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本世纪初年,我去雅安拜望转业定居雅安的猴子时,他发表感慨道:那时社会一些歪门邪道像病毒一样开始侵害军营了。

一别40年,尽管通过微信早在几年前就取得了联系,但我都没抽出时间去他转业工作地绵阳市看望杆子。

绵阳市离我居住地成都百余公里,不远不近。直到2023年11月才有时间与远在北京的一位战友(希各)联系约定后一起去看望瞿指导。到了高铁站与瞿指导联系,微信通了,无人接,反复拨电话,通了,他说,家里有人住院,你们就不来了。我想,有人住院,我们更该去。我说,想找你喝杯酒,这杯酒已斟了40多年了。他说,好吧,你们来吧,不准带礼,随便点。坐了半个小时高铁,乘出租车直奔医院。来医院楼下接我们的是他女儿。他女儿小时我们见过,早已长大成人。她说,爸在输液,不便下楼。我们上楼走进病房,这才知道真相,他生病住院多日。

他躺在病床上,床头上方挂着几个药水瓶,液体通过那根输液管不停地流进他的血管。我们分别喊了老首长后,他睁开眼,招呼我们坐,随后向他在病房的家人介绍,这是李教授(希各),这是胡总(我)。声音洪亮,清脆,像往昔在兵站点名喊口令。我们当然不能坐,站在床边,和他讲昔日部队生活趣事,别后思念,讲他对我们的好和帮助。话题很轻松,是想给他带去愉快。我们自然关心他的病情,他只说刚检查,还没出结果,估计就是小病一桩,输液,吃几颗药就出院。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消除我们的疑虑,但也是对我们的宽慰。我们相信命运女神会护佑他。

看看手机时间已快到十二点了,挂在挂架上的药液还有三瓶,估计输完最少还要个多小时。为了让他早点休息,我们不能待太久,于是我们蹲下身子,头靠向他,来了一张合影,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向他告辞。走时,他又反复叮嘱我们,别向战友们告知他住院之事。我们站在病床前,庄重地给他敬了军礼,默默祝愿他早日康复。

元旦到了,我给他发了祝福新年的问候语,不见回音。

又发短信,问他病情,不见回音。

我有点担心!

又过几天,手机“嘟”的一声,点开后使我惊愕不已,原来是他女儿发来的语音:我爸在半月前因病去世。

我如晴天霹雳。他怎么就走了呢,走得那么急迫?不是说好,等他出院了,我们再聚,和他举杯话军旅?

他为什么离去,是什么病魔牵了他的手走向另一个世界?其实,那天我们早已猜到病情检查已出结果,只是他不愿说,不愿意让我们担心。我知道,不向我们告诉病情,是瞿指导生前叮嘱,他不愿别人为他操心。

于是我不再打听他的病情,而把我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品格记在心底。

残酷的病情与人生结局,让我变得十分现实——甘孜大站及所属各兵站走完历程进入历史,走过的痕迹难以抹去。我把这段经历(片断)写下来,是想告诉过去相识的战友和未曾谋面的不同年代的战友们,曾经的高原兵站还有并不励志、也不光荣的故事,如实写下来,是因为这才是我们真实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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