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4年05月31日
◎张春文
藏民族为了表达对格萨尔王的崇拜和敬仰,很早以前就把他的事迹演绎成曲折优美的故事并以诗歌的形式在民间说唱。这种说唱世代沿袭,代代相传,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结构宏大、卷帙浩繁、情节复杂、人物众多、场景壮阔的史诗《格萨尔王传》。
《格萨尔王传》是世界上篇幅最长的史诗。据统计,目前已发现的口头说唱和手抄本、木刻本分部有700余种,除去雷同本实有分部200多部,约有300多万行5000多万字,这个长度为世界之最,是欧洲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数百倍,是印度史诗《摩诃波罗》的数十倍,是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数十倍。目前,国内翻译出版的藏文本有80余部、汉文本20余部、蒙文本14部。这部史诗不仅流传于涉藏地区和蒙古族、土族、纳西族、裕固族地区,也在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蒙古、意大利、法国、德国等十多个国家都有翻译。常见的有《英雄诞生》《地狱救母》《赛马登位》《霍岭大战》《北地降魔》《征服大食》《征服象雄珍珠国》《征服阿扎宝石国》《征服马拉雅王国》等。每部史诗既独立成篇,又与其他各部浑然一体,构成了岭国时期广阔的社会画卷。
在史诗《格萨尔王传》中,岭国由上中下三大部落和十八个部落组成,即上岭部色巴八部落,金铠甲武士九百名;中岭部温波六部落,银铠甲武士七百名;下岭温波部落,铁铠甲武士五百名。史诗以岭部落为主体,以战争为主线,在波澜壮阔的背景下塑造了上千个人物,除格萨尔外,还有家庭世系多个人物及3大虎将、7大勇将、30员大将、80员小将、1 3位妃子,另有众多高僧、妖魔鬼怪、敌国将帅、奇兽异禽。史诗人物之众多,可列队成师;卷帙之浩瀚,可囊山括海;情节之复杂,如蛛网密织。史诗内容广博浩繁,包罗万象,天界秘闻、王宫风云、战争势态、佛经哲理、历史文化、天文地理、民间趣事,无所不有无所不含,是藏族历史、社会和思想文化的结晶,是后世了解青藏高原古代藏族社会历史、经济、文化、宗教、艺术和阶级关系、民族往来、风俗习惯的一部百科全书。史诗情节波澜起伏,人物形象鲜明,思想深邃,字里行间无处不闪烁着格萨尔英雄主义精神的光芒,前苏联藏学家米哈依洛夫称它是“优美的富有神奇性的人民文学著作”,蒙古达木丁苏伦博士赞它“象珍珠般的贯穿着真理和深意”。
史诗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手法把格萨尔塑造成一个亦神亦人的英雄。他原是白梵天王之子,因涉藏地区妖魔横行、灾难连连,民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受天神指派下降人间救度众生。他降凡在一个王族家中,自幼智慧过人,勇敢超群,3岁时就曾降伏九头鼠王,保护了岭国即将消失的茂盛草原,7岁时曾降服了色卡王,夺回千千万万的牛角,供民众制造弓箭用,但由于叔父晁同的阴谋,被放逐于草原当牧童。当国王年事已高,岭国决定采取赛马的形式选择继承人时,15岁的格萨尔因骑一匹神马而获胜,从此被拥为国王。16岁那年,他到玛青雪山发掘了他终身为伴的金银螺三种铠甲、珊瑚做顶的王冠、神变套绳、降妖铁链、无比宝刀、劈山大斧、护神结绳腰带等物。17岁那年开始,他率军南征北战,与恶魔交锋,与敌国争雄,先后征服了150多个部落和方国。他一生爱憎分明,英勇善战,韬略非凡,深受岭国民众敬仰。当他完成普度众生的使命后,又脱离凡界,回到了天上。史诗自始至终都把格萨尔作为一个神话形象来塑造,他来自天界又回归天界的情节且不说,就他征战生涯中也有许多降妖伏魔、神鬼登场的描写,充满奇异而纷彩的想象。如《加岭之部》中写格萨尔征伐恶罗国时就有这样的情节:位于云南西北的卡瓦格博雪山,原是九头十八臂的煞神,格萨尔在对面山上向其射箭将其收服后,就随格萨尔一起远征恶罗国;取得胜利后,格萨尔为其授居士戒,使其成为护法神而统领地面诸神,掌管着雪山脚下人们的幸福和死亡的归宿。像这样的神话情节,是史诗各部的主要内容。
同时,史诗中的格萨尔又是一个关心民族利益、体贴民众疾苦、敢于抑强扶弱的英雄形象,他征战四方革除不善之王,反对分裂维护领土统一,在民众遭受群敌侵略和掠夺时,挺身而出,勇敢迎战,夺回了民众的一切财富,最大限度地满足了岭国人民的所需。所以,格萨尔这一亦神亦人的形象既受到佛界的推崇又受到俗界的赞扬,既受到贵族的肯定又受到平民的崇敬。过去的王宫贵族、土司头人崇敬的格萨尔,不仅招艺人为他们专场说唱,还把史诗视为民族文化经典,付资刻印珍藏,目前发现的最早木刻本分部《英雄诞生》《赛马登位》等,就是岭葱土司家的刻本。德格土司几大家庙也曾分别刻印过这部史诗的分部。佛教则认为格萨尔就是无量光佛、观音佛和莲花生三佛一体的化身,所以康北许多寺庙都收藏有史诗的手抄本或木刻本及格萨尔画像。在民间,百姓们对史诗中的格萨尔更是崇拜有加,将他视为神,视为民族精神的象征。
史诗《格萨尔王传》是怎样创作、怎样说唱使之传承下来并普及到整个涉藏地区的,这是至今学界尚不清楚的。如此浩瀚巨著是任何一个天才作家都不可能独立完成的,它肯定是藏民族的集体创作和漫长岁月里逐步完善的结果,而这种集体创作的主创人员就是那些民间说唱艺人。那么史诗各部之间为何能够衔接恰当且有统一的思想和艺术格调?许多说唱艺人并不识字,仅凭耳闻心记口诵,又怎能记下数十万数百万的诗行?如果说唱艺人是根据情节框架即兴创作,那么艺人们驾驭情节结构、塑造人物形象和遣词造句的能力就更叫人不可思议了。况且在尚无印刷技术且交通通讯极不发达的古代,那些目不识丁的艺人们又怎能在相距千里的不同地方说唱出内容相同的诗句?这些谜无人能解释清楚,所以史诗的创作和说唱就有了多种神秘的说法。据有关资料统计,国内目前说唱“格萨尔”的艺人约有150人,其中藏族90多人,蒙古族40多人。这些艺人有五种类型:神授艺人、闻知艺人、掘藏艺人、吟诵艺人、圆光艺人。神授艺人大多不识字,往往是少年的某一天做了奇怪的梦,梦后就开始了说唱生涯,或者是经历特殊,到处浪迹,偶然接触别人说唱之后就能滔滔不绝地说唱了。闻知艺人意为闻而知之的艺人,他们具有超人的理解和记忆能力,长期生活在史诗流传地区,经常听别人说唱,久而久之就能独立说唱。掘藏艺人说唱的则是发掘出来的伏藏故事,这类艺人的前世曾聆听过莲花生大师讲经或受过加持而与众不同,可以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的东西,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物藏或经书,便开始以史诗故事来教化调服民众。吟诵艺人都有一定文化,可以拿着史诗抄本或印本给群众诵读,并一反那种一曲套百唱的唱法,曲调悠扬多变,嗓音洪亮动听。圆光艺人指的是圆光占卜的艺人,他们的眼睛与众不同,可以借助铜镜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图像和文字,通过这种方法将史诗抄写下来照本说唱。现在涉藏地区著名的老说唱艺人,大多都是早年某一天做了奇梦或得了怪病之后,自然就会说唱的艺人,他们可以说唱五六十部甚至七八十部。当然也有拜师学习并照抄本说唱的,但这些人最多也只能背诵几部十几部罢了。
至今的涉藏地区,史诗说唱活动依然盛行,民众在婚丧嫁娶、新房庆贺之时,往往就要请人说唱格萨尔。艺人说唱格萨尔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们走村串户,在街头、村寨、牧场可随时应邀说唱并得到一些报酬。民间艺人说唱时有许多讲究,有的要举行宗教仪式,有的要提前颂经,有的要穿特制的服饰,较简单的是现场挂起史诗故事相关的唐卡画,并摇鼓敲钹、拉琴配乐。说唱的时间可长至几天,也可短至数小时。由于史诗篇幅太长,说唱时只能根据环境和场合选择相应的章节或片段。如婚嫁场合,就可选择格萨尔与珠姆的爱情故事。也有一些特别爱好史诗的农牧民,将史诗的手抄本或木刻本及格萨尔画像供在神龛上,一有时间自己照书说唱,自娱自乐。
史诗的广泛说唱,使得大量与格萨尔有关的民歌、格言、地名和传说故事的萌生繁衍。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说到格萨尔都能讲出相关的趣闻和故事,开口就能唱出与格萨尔有关的歌。不仅如此,格萨尔这个史诗人物形象还是绘画、雕塑和戏剧的题材。许多壁画、轴画、雕刻画和石刻,都以格萨尔及其将领的肖像或征战场面为内容。珍藏于德格印经院的古代画版中就有关于格萨尔及其将领的画作刻板。丹巴县丹东乡莫斯卡村是个仅有数十户牧民的偏僻村庄,那里竟然有上千块格萨尔史诗系列人物石板刻画,或人物骑射,或征战情状,或人物肖像,采用平面浮雕、阴刻、阳刻、线刻等手法,随石块形状而构图,适度夸张,形神兼备。藏戏是再现《格萨尔》史诗的最好形式,虽然藏戏因时空局限只能截取史诗的某个故事情节或片段加以改编,却因为形象化的演出而有很好的效果。民间嫁娶婚事、迎送庆典,就可请人跳(演)藏戏,内容多是格萨尔赛马登位或迎娶珠姆之类的喜庆色彩的故事。最早把说唱史诗改编成戏剧进行演出的,就是宁玛派四大祖寺之首的德格竹庆寺。根据格萨尔史诗改编的藏戏符合藏民族的审美观和社会道德标准,有广泛的观众。现在,康巴西部和北部,有二百多座寺庙都保留有格萨尔藏戏节目。
以史诗说唱、藏戏演出、故事传说、地名遗迹、绘画石刻等形式而传递的格萨尔文化,无处不有无处不在的浸染着涉藏地区的土地,说格萨尔、演格萨尔、唱格萨尔、画格萨尔、供格萨尔,已成为藏民族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史诗人物格萨尔作为一个神化形象,已成为藏民族的精神象征深深地影响、渗透了藏民族的思想观念、道德情操和性格心理,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模式和生存状态。
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