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4年06月18日
◎嘎子
亚麻书的汉子们都被激怒了,挽着袖子捏起拳头大吼大叫:“把草夺回来!”
“杀死掠热人!”
“把他们赶回山沟里去!”
充翁书记同泽巴书记说了几句话,便挥手叫大家安静下来。这位在骑兵团干过营长的老书记,脸上很沉着,眼睛望着远方,鼻根上皱起两条很深的沟纹。他说:“我们去达霍弄巴(山谷),是去讲理的。现在是社会主义,大家都是翻了身的农奴,不是过去的部落时代,打打杀杀,没有理讲,血流成河,怨仇却越结越深。没有理,我们今天把掠热人赶跑了,明天人家又会杀回来。你杀过来,我杀过去,我们的达霍弄巴永远都不得安宁。我们只有依靠政府,相信政府。我已把此事汇报给了县里和自治州,要相信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会妥善处理好此事!”
有人问:“我们还去不去达霍牧场?”
充翁说:“去。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青壮年都上达霍弄巴,守住我们现有的牧场,等待政府派人来谈判解决。”
“掠热人来打我们呢?”
“掠热人也是党和人民政府管理的牧民,政府的话,他们还是要听的。”
下面的人又吵闹起来,有人还为争一件事,舞起了拳头。
“我们霍尔人的后代是不会让别人随便欺负的!”
“他们敢打我们,就砍下他的们的头!”
“把他们赶进山沟里去,烧光他们帐篷,杀光他们的牛羊!”
……
多吉队长却悄悄挤到我的身边,说:“你会不会宰牛?”
我说:“不会。我连鸡都没杀过。”
队长说:“你别说慌了。你会,甲嘎都说你会。苗二也会,你们汉人都会”
我看见甲嘎躲在一旁偷偷地笑。
不管我怎么解释,队长就是不信,说:“你宰杀一头牛,我们会给你一条牛腿肉,和一条牛尾巴。还给你记一天的工。说好了,你准备好刀,把牧场赶来的那两头牛杀了,进山的人要等着分肉。”多吉队长拍着我的肩膀,做了个很坚决的手势,便挤出人群,叫几个人准备进山的帐篷去了。
我朝甲嘎冲过去,抓紧他的领子,把一脸的愤怒扔向他。
我说:“你使坏,我什么时候杀过牛了?”
甲嘎狡猾地笑着,嘴里不停地求饶,说:“你杀了牛,我们知青就会多分肉。”
我朝他大声吼:“你怎么不杀呢?”
他说:“我们藏族是信佛的,我们不杀生。”
我还是不信,说:“那过去是谁杀的牛呢?”
他说:“苗二在时,苗二杀。他的心真狠,刀在牛脖子上一抹,血便出来了。他杀牛,我们都不敢去看。”
我说:“苗二不在呢?”
他说:“苗二不在时,我们便用绳子捆住牛的口鼻,转动撬棒使劲地勒,让牛活活地憋死。可憋死的牛由于没放光腥血,所以肉很难吃。”
甲嘎给我鼓气,说:“杀吧,刀一切牛便没有气了。苗二过去杀得双眼充血,说割牛脖子的感觉真过瘾,像搂着女人上床一样。”他很怪地笑了两声。
我不能不杀了。我不能让别人取笑我比不上苗二。我也是个有胆量的男人。
甲嘎说:“我见过苗二宰牛,其实很简单,切菜刀在牛脖子上使地割,直到牛血喷出为止。”
我提着磨得雪亮的切菜刀,朝捆翻在地的牛走去。此前,我不担心牛会不会跳起来,把我顶在角尖,甩成两半。但看着牛,我却笑了。牛的四条腿让粗大的毛绳捆紧紧的,四个壮汉拉扯着绳子把牛死死地压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有牛的眼睛大大地张着,充满了血丝。
我看着牛的眼眶,心又软了。眼眶内淹满了泪水,牛的脸也是湿润的,还有泪水一股一股地朝外冒。牛肯定知道自己的命运,一定伤心极了。我实在不忍心动手了。
甲嘎在旁边大喊大叫:“别看牛,找准脖子朝下割!”
周围有许多人看着我,还有人奇怪地嘘了声口哨。我知道,我再不割就完了,没有人会相信我是个有勇气的男人了。我把刀在牛眼睛前晃了晃,说:“刀磨得很快,不会很痛的。割痛了你,你就大叫,就跳起来咬我,就朝野外跑。你跑掉了,没人会追你的,那是菩萨在保佑你。”
后来,宰完牛吃肉的时候,这句话还堵塞着我的心。牛真的很老实,特别是待宰的牛,你就是拿刀子在它脖子上割,它只是痛得浑身的肉不停地颤抖,也不挣扎起来咬我一口。我闭紧眼睛,刀在它脖子上使劲地割,听见噗哧一声,像气放光了似的,一股滚烫的喷射到我的身上和脸上。我跳开了,听见甲嘎和周围的人大喊大叫起来。
晚上,围着大堆的火吃刚煮熟的坨坨肉时,充翁书记和泽巴书记找着我,说:“小伙子,牛是你宰的?”我点点头。他笑着拍了下我的背,说:“你真有胆量,好样的。”泽巴书记对着充翁书记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充翁书记一张红脸朝向我,说:“你会画画?这些墙壁上的画都是你画的?”
我说:“画得不好。”
他笑了,拍了我一掌,说:“不错。我们绒坝岔不是出人才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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