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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着热巴舞站上了世界舞台

《甘孜日报》    2015年10月26日

——记新中国第一代藏族舞蹈艺术家欧米加参

 欧米加参在北京的家中近照。

1953年到北京后,欧米加参和妻子格桑思玛留影。   
    1936年,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因为生计问题,一户人家被迫离开巴塘县,前往云南谋生。除了一把跳弦子用的二胡、与生俱来并最擅长的弦子舞蹈以及随身的衣服,他们一无所有。
    在云南,等待这一户人家的是流浪的生活,他们必须习惯夏天生活在云南香格里拉地区,冬天又回到金沙江流域。随着岁月的流逝,故乡巴塘渐渐成为记忆,他们和故乡唯一的联系便是那把二胡和一曲弦子舞。在凄风苦雨的岁月里,全家人靠着跳弦子舞艰难谋生。
    热巴舞艺术家欧米加参出生在这户人家。当他的家人不得不四处流浪谋生的时候,欧米加参已经8岁。12岁那年,在流浪的生活中,他开始学习弦子;15岁,他从父亲手里接过了弦子舞的衣钵,也接过了生活的重担。

   ■记者 唐闯 文/图
    热巴阿谦
    跳弦子舞的微薄收入并不能充分保证一家人的生活。在农忙季节,欧米加参和家人给有钱人家打工,割草,松土,砍柴,以维持生活;为了生存,欧米加参还学会了雕刻六字真言,学会了陶艺,学会了做藏靴子,做藏装。
    在那个大多数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在等级森严的社会,就连跳舞为生的艺人也分三六九等。相对于弦子舞,热巴舞受众广泛,普通人家、马锅头、土司、头人皆是热巴舞的观众。相对于弦子舞者,热巴舞者无需点头哈腰讨生活且收入较高。
    仅仅为了更好地活着,为了不再点头哈腰,16岁的欧米加参开始接触热巴舞艺人,并向他们拜师学艺。“刀刃上赛跑,刀尖上旋转,竹筐里挑水一滴不漏,踩着鸡蛋也能起舞。”欧米加参说,要演绎热巴舞的极致美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16岁那年,出于生存的需要,欧米加参四处寻找机会接近热巴艺人,试图学习热巴舞。但学习的过程并非一番风顺。热巴艺人四处流浪的特性、行业间的竞争、狭隘的门户观念都在无形中阻碍着欧米加参。
    “热巴人是藏区的吉普赛人。”欧米加参告诉记者,过去,由于生计所迫,流浪的生活贯穿热巴艺人的一生。每当欧米加参准备向云游四方的热巴艺人求教之际,流浪的热巴艺人们又继续忙着赶路了。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机会,欧米加参向来自芒康、盐井地区的热巴艺人求教,却吃了闭门羹,对方担心欧米加参学会后抢了自己的饭碗。求艺心切,欧米加参只好混到人群中悄悄偷看,然后,找一处空旷的地方一边回想一边模仿。一两个月后,偷师学艺的欧米加参被热巴艺人们发现了,在表演时,热巴艺人们随便乱跳一通。欧米加参抓不住要领,无法再继续偷学热巴舞。
    又经过一番艰难地寻找,吃了更多的闭门羹后,一对70多岁的热巴艺人向欧米加参传授了简单的热巴舞技巧,但这无法帮助欧米加参和他的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欧米加参失望地发现,因为年龄的缘故,不少热巴艺人们早已转行谋求其它营生,这些热巴艺人早已不跳热巴舞了。
    拜师学艺的种种经历让欧米加参渐渐认清了一个现实:热巴舞的表演良莠不齐,加之热巴舞以家族式的传承方式为主,壁垒森严,要学到上乘、系统且完整的热巴舞无疑比登天还难。
    后来,另一批纳西族地区的热巴艺人来到了云南盐井地界。欧米加参发现,这帮热巴艺人与之前的热巴舞表演者大大不同。
    这些热巴艺人很富有,祖上三代皆是做生意为主的热巴人。为首的热巴艺人叫阿谦,80多岁,人们叫他热巴阿谦。他的四个儿子各有自己的马帮。热巴阿谦一家卖艺不是为了糊口,表演是为了给牲口换来草料。待骡马肥壮,阿谦一家便扬鞭赶往大理,随后去西藏,在茶马市场上完成交易。
    欧米加参打听到,热巴阿谦一家将在盐井地区逗留将近两个月。在进一步的观察中,欧米加参发现,热巴阿谦精通热巴舞,而且热巴阿谦要求严格,热巴舞的练习者练习单腿转,热巴阿谦给练者画圈,一旦出圈,热巴阿谦手中的棍子便丝毫不留情面。欧米加参意识到,这是原汁原味的热巴舞。
    为了接近热巴阿谦一家,连续10多天,欧米加参用自己卖艺得来的收入收购了一些藏药,又用这些藏药从金沙江边的纳西族和白族手中换来草料,并亲自用板车将草料拖到阿谦家的驻地。
    心思细密的热巴阿谦把欧米加参的聪慧和真诚记在了心里。后来,热巴阿谦一家表演时,欧米加参便渐渐成为演出队伍中的一员。
    两个月的时间倏忽即逝,待热巴阿谦一家离开之时,不仅欧米加参,欧米加参的家人也有幸跟随热巴阿谦一家系统完整地学习了热巴舞的种种技巧。
    与热巴阿谦分手之际,老人叮嘱欧米加参:“要在沙滩上练习各种技巧,要在平整的草坝上练习整齐的队形,要在峡谷里,对着惊涛骇浪般的水流练习热巴朗诵。”热巴阿谦走了,一去不回。
    欧米加参告诉记者,解放后,他遍寻热巴阿谦,却不知其去向。告别热巴阿谦,打工间歇,欧米加参和家人见缝插针练习热巴舞的种种技巧。当打工赚来的钱已能够满足两三个月的吃喝,欧米加参和家人按照热巴阿谦的叮嘱,在云南的高山河谷中,在金沙江边刻苦练习热巴舞。
    如此循环反复,日复一日,欧米加参和家人流浪的足迹走遍了山山水水。随着热巴舞表演技艺日益精湛,当欧米加参和家人出现,人们总会欢呼着说:“热巴欧米加参来了。”
    一次在云南中甸地区,人们来看热巴欧米加参表演,其中一位老阿妈哭了起来。欧米加参走上前,问道:“阿玛拉,这么欢快的舞蹈,怎么反而哭了呢?”老人回答到:“来了土匪,生活乱了,热巴艺人也不来了,看到你们的热巴舞,我们又感到了快乐。”
    老人的话刀子一样刻在了热巴欧米加参的心里,这句话如同热巴阿谦的叮嘱一样沉甸甸,让欧米加参至今还难以忘怀。
    参演《东方红》
    1953年,端午节赛马会,中央民族学院西南民族工作队来到中甸。工作队在赛马节上看了欧米加参的热巴舞表演后非常欣赏,工作队希望能向欧米加参学艺。欧米加参惊讶地发现,工作队的同志只是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便把自己唱的歌、跳的舞表演得惟妙惟肖。
    欧米加参意识到,他遇到了高人。随后发生的事不仅印证了欧米加参的判断,也改变了欧米加参和热巴舞在高山河谷、雪山草原流浪的命运。
    几天后,工作队负责的同志邀请欧米加参上北京去见毛主席。工作队的同志介绍说,到了北京就不用过流浪的生活,还可以继续跳自己喜爱的热巴舞。说服父母,欧米加参与妻子一起来到了北京。
    刚到北京,欧米加参和妻子被安排到中央民族学院的文工团当舞蹈演员,住在中央民族学院家属楼。因为语言不通,生活上有些不便,和别人交流只能打手势。后来团里给欧米加参安排了老师教习汉语,并系统学习了芭蕾舞。欧米加参至今记得,就像他熟知的热巴阿谦那样,苏联一位女教员用棍子逼着演员们练习芭蕾舞基本动作。
    1956年中央民族歌舞团成立后,欧米加参被分配到了中央民族歌舞团。当时,中央民族歌舞团藏舞较少,欧米加参认为,过去热巴舞者地位不高,四处流浪,如今藏族人民解放了,藏族艺术也应该解放出来,在新社会,热巴舞应该登上北京的舞台。
    为了把这一想法变为现实,欧米加参开始了自己的热巴舞创新之旅。是年,欧米加参已经25岁,骨骼已经长成型,再练新动作已经很难。但是为了提高表演水平,他十分刻苦,每天忍痛坚持压腿训练,苦练各项新动作,并探索创作新内容。
    凭着坚韧的性格和不懈的努力,由他创作并表演的《草原上的热巴》于1957年荣获“第六届世界青年学生和平与友情联欢节”舞蹈铜奖,该舞曲风、曲调取自巴塘弦子,并配合欢快的热巴舞,演绎出优雅、抒情、又不失欢快的美感。这是藏族舞蹈第一次在全世界范围内获奖。至今,该节目长期被中央民族歌舞团作为保留节目。
    1962年,欧米加参与歌舞团编导同志考虑排练一个反映西藏百万农奴站起来的舞剧,他是主要负责人之一,一共分为5场,名字定为《百万农奴站起来》。当时北京市正在组织排练大型歌舞史诗《东方红》,要求北京市内所有的文艺团体要拿出最好的节目。歌舞团决定把《百万农奴站起来》中的《农奴挣脱锁链》一场拿出来,并获得负责审查的领导们一致好评。
    在周恩来总理的亲自指导下,剧本作了一定修改并最终确定下来,由才旦卓玛唱山歌,欧米加参扮演一位弹着六弦琴跳热巴舞的藏族老人,演出获得圆满成功,他的艺术人生也逐渐走向高峰。《东方红》演出结束后,欧米加参又去拍电影,结果长篇舞剧一直没能完成,这也成了他终生遗憾之事。
    自1953年起,欧米加参历任中央民族歌舞团舞蹈队队长、副团长,中国舞协第三至第五届理事。曾任舞蹈《牧羊人》、《节日》、《拉克》的领舞。1956年,欧米加参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7年,由欧米加参编导的《草原上的热巴》获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舞蹈比赛铜质奖章。
    奔波的晚年
    秋天尚未走远,欧米加参已经85岁。老人戴着一副眼镜,一头白发呈扇状向脑后整齐地散开,开阔的前额透着精干和活力。
    欧米加参告诉记者,自己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精力再去完成一部热巴舞的形体训练教材,“这将是一个大功劳。”欧米加参希望将来能有人把这件事完成。
    退休后,欧米加参把弦子、热巴舞蹈毫无保留地分别传授给了总政文工团、东方歌舞团、中央歌舞团、铁路文工团、煤矿文工团、战友文工团和多个省份的歌舞团。
    欧米加参还多次前往昌都、云南等地,收集资料,并查阅了大量藏族文史书籍,在此基础上,出版了《雪域热巴》一书,对热巴舞蹈艺术进行了全面细致的介绍,老人希望把这一艺术奇葩一代一代传下去。
    此外,欧米加参多次远赴云南,把省内几大藏传寺院的跳神面具全部拍摄下来带回北京,根据研究藏族“羌姆”面具的特点,用陶泥制作出一批富有浓厚藏族文化特色的面具,并把61件“羌姆”面具捐赠给云南民族博物馆。
    近年来,欧米加参正在撰写一本回忆录,将自己一生的经历记录下来,为后人留下一点历史线索。“绝不能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带到棺材里去。”欧米加参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谈到热巴舞的未来,欧米加参希望热巴舞继续吸收新的艺术表现手法,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提高。“舞蹈必须有美的内涵才能成为艺术。”欧米加参说,热巴舞充满了积极向上的力量,要永远保持并表现出积极向上和解放的感觉。
    记者问欧米加参:“您一生爱着热巴舞,热巴舞对你意味着什么?”老人告诉记者:“热巴舞教会我乐观、快乐地面对生活,它改变了我的精神气质。”
    2014年9月26日,国家民委机关党委常务副书记金星华、人事司副司长张湘冀同中央民族歌舞团党委书记黄耀萍一起,看望了作为全国劳动模范、中央民族歌舞团老艺术家的欧米加参,并代表委党组对欧米加参表示亲切慰问,感谢他们为国家文化艺术事业做出的突出贡献。
    欧米加参感谢国家民委党组的关心,并对中央民族歌舞团的事业发展提出了建议,并表示将继续发挥作用,为推动文化艺术事业发展做出贡献。
    告别欧米加参之际,记者为老人拍下一张照片,面对镜头,欧米加擦挺直了腰板,气宇轩昂。记者忽然想起了欧米加参少年时学习热巴舞的初衷:为了更好地活着,为了不再点头哈腰,为了过得理直气壮,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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