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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马 (七)

甘孜日报    2017年06月16日

   ■贺先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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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服马驹的喜悦持续到一觉睡醒,半夜,尼玛多吉拿了手电筒,出去看看那野小子。不看还好,一看又吃惊、又心疼。

   用绳绊绊住前后脚的马驹在草坪上站着,那是块专门留来割越冬饲草的草坪,草茂盛得可以盖住羊背。此刻的它一动也不动,高昂着头,粗大的尾巴驱赶着飞蝇、蚊虫。而它周围的草整整齐齐,没有被啃过的痕迹。有露水了,草叶尖的露珠在手电光下熠熠闪亮。那盆用茶水拌好的糌粑汤汤依然没动,它没喝。

   尼玛多吉以为它累了,累得吃不下草。

   天亮以后再去看,马驹仍然什么也没吃。一见到他,它就喷着粗气,目光闪闪,那是一双惊惧不安充满愤恨和敌意的眼睛!

   太阳出来了,尼玛多吉蹲在一旁望着它,它也望着他。他走到它身边,它就烦躁起来,鼻息如雷。过了中午,它的肚皮已完全瘪了下去,眼皮张张合合,那眼神里除了倦意再也看不出什么。他拿来碗豆、拿来元根。它连鼻孔也不动一下,它仍然什么也不吃。

   尼玛多吉失望了,他以为这马儿并不是什么良驹、而是匹病马。只有病马才这样,累了就长时间吃不下东西,病马没有大用。

   他又走到它身边,它不再鼻息如雷,它看也不看他一眼。尼玛多吉默默为它解下脚绊,摇摇头,站在那里看它怎么离去。

   马驹像明白了什么,小心低头用鼻尖触了触没有了脚绊的前腿,犹豫着走了两步,忽然抬起头来。尼玛多吉看见它两眼放光,它昂起头,扬扬漂亮的鬃毛,喷一个响亮的鼻嚏,迅速扭头看了他一眼,猛然掉过头去,撩开颀长的四腿,像阵风,跑了。

   尼玛多吉想了想,提上套马绳,暗暗地跟上去,风不停地把它身上的汗气送到他的鼻孔,这使尼玛多吉很放心,风朝着这边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气味把它惊走。

   他悄悄地看。只见它跑几步就停下来啃几口路边的草,嚼着,又跑,跑几步停下又猛啃一阵,它真是饿急了!

   说什么“动物的花纹在皮上,人的计谋在心里”,尼玛多吉又惊又喜,这马儿居然骗过了自己的眼睛。

   他猛地从藏身的石头背后站立起来,“唰”地一下,套绳准确地套在了马驹的脖子上。

   小马驹吃惊地挣跳起来,把他从石头后拖出来,他吆喝了一声,柱头似的立定了。也许是肚里没有东西、马驹的力气没有恢复,也许是马驹认出了他,它居然没有再挣扎、站住了。

   它闭上眼睛,垂着头,泥塑似的站着,不吃。

   过去了一夜,又一天也要过去了,它依然不吃,尾巴动得有气无力。

   全村的人都来看,人们惊讶不安,从没见过这样的马。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尼玛多吉却在幻想:再等、再等一阵说不定它就要开始吃了……但那马儿,任风吹动鬃毛、尾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没有要吃草的样子。

   两岁多的儿子呷马仁列来了,一手拉着他,一手指着马驹,发音不清的说着:马驹、马驹。尼玛多吉心里一阵发痛,儿子这么小,也知道小马驹受苦了!

   尼玛多吉晕晕乎乎地走到马驹身边,对它说话,耳朵也不动一下,拍拍它,它纹丝不动。

   他站立起来,炸雷似的吼了一声:“去吧!你、去吧!”

   马驹惊得睁开双眼,它轻轻的动了动一只前脚,抬起了头,用冷峻、孤傲的目光环视人群,又看了看他,小心翼翼迈开步子,走得很慢,但没有回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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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驹从此再也没进过木杆围成的马厩,马群回到马厩,它整夜都在栏外,用喉咙里发出的呼呼声响同栏里的马群招呼。它好像一下变成了大马,显得冷漠而暴烈,它总是躲着人。就在那一年冬天的一个风雪早上,有人发现离露天马厩不远的地方,一匹巨大的狼死了,头碎肚子破了。村里人都明白,倒霉的饿狼遇上那匹整夜都在马厩外边,身上有红白二色的马!

   神骏、神马的名声不胫而走。

   文化革命都进行了七、八年还有什么神!公社的有个“头头儿”听后很生气,他认定这是个抓反面典型破除迷信的机会。抽调来十五、六个精壮的基干民兵,带上三条明火枪。他说非把这匹马抓住备上鞍子,骑给人们看看不可。

   尼玛多吉听说马驹和马群都被赶进了用土墙围起来的晒场。他赶到打青稞的晒场时,十几个人已把马群轰走了,宽大的晒场只剩下那匹马驹。它一次又一次躲开就要套住它脖子的绳索,朝想接近它的人又踢又咬。这群人就搬来木杆,一层一层的围上去,它腾跃的场地越来越小,好几次,绳索擦着它的耳朵而下。那个公社头头儿手舞足蹈,指挥人群快点冲上去。

   尼玛多吉急得浑身发汗,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大声喊道“算了吧,你们抓不住它的”。

   “胡说”公社头头儿吼道:“马上捉住给你看,看它神不神…

   正在说这话时候,那匹红白颜色今集于一身的马驹忽然扬鬃长嘶,平地腾空而起。尼玛多吉一抬头,只觉得是一片红云、一片白云从他头顶上飞过去了!所有人都呆了!

   它跃过一人高的土墙,在庄稼地里扬起漫天灰尘,朝山沟里飞奔而去。

   公社的“头头儿”火冒三丈,指挥着十几个人也朝山沟追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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